王强瘫在林薇房间的地板上，像条离水的鱼，张着嘴大口喘气。手里那把弹弓沉甸甸的，温润饱满，像是吃饱喝足的野兽，暂时敛起了爪牙。可他知道，这平静底下，是刚填进去的、不知道从哪个时间垃圾场掏出来的“燃料”，和他差点被巡逻者撕碎的后怕。
林薇靠在书桌边，脸色白得吓人，擦过嘴角的手背还沾着点猩红。她没看王强，目光落在虚空中，带着一种极深的疲惫。
“能撑多久？”王强哑着嗓子问，声音还在抖。
“看你怎么用。”林薇的声音轻得像烟，“省着点，也许几天。再像昨晚那样爆一次，可能下一秒‘它们’就闻到味扑过来。”
王强心里刚升起的那点侥幸，啪一下灭了。他捏紧了弹弓，木柄的温热此刻感觉有点烫手。
“那……接下来怎么办？”他爬起来，腿还有点软，“总不能一直躲你这儿吧？”他环顾这个看似普通、却夹在现实和缝隙之间的“安全屋”，心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林薇终于把目光转向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像能看穿他五脏六腑。“‘通道’用过一次，这里也不安全了。‘它们’迟早会摸过来。”
王强头皮一麻。
“你得回去。”林薇接着说。
“回去？！”王强差点跳起来，“回哪儿？我家？那不是送死吗？！”昨晚那个家访老师的鬼样子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回家。”林薇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又摸出个东西——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智能手机，款式有点旧。“回学校。”
“学校？”王强愣住。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反而最安全。”林薇把手机递给他，“‘它们’的活动受现实规则压制，人越多、秩序越强的地方，它们渗透越难。学校，尤其是白天，算是个暂时的‘安全区’。”
王强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触手冰凉，屏幕是黑的。
“这里面存了个号码，必要时可以联系我。但只能用一次，信号会暴露位置。”林薇叮嘱，“平时就当块砖头带着。”
王强把手机塞进裤兜，硌得慌。他看着林薇，总觉得她话没说完。“就……就这样？回学校上课？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薇嘴角极轻微地扯了一下，像是个嘲讽的笑。“你想得美。”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牛皮纸做的、巴掌大的旧信封，封口用红色的火漆封着，上面压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和门外那个有点像，但更复杂。
“这个你拿着。”她把信封递给王强，神色凝重，“回到学校，找个绝对没人的地方，比如旧图书馆的储藏室，或者实验楼顶楼那间废弃的器材室，再打开看。记住，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里面的内容。”
王强接过信封，很轻，里面好像没装什么东西。但那股子郑重其事的劲儿，让他手心冒汗。“这……这是什么？”
“一点‘准备’。”林薇没有明说，眼神却锐利起来，“能不能活下去，看你自己的悟性和运气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留意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王强心里一紧，“谁？张浩？周胖子？还是……”
“任何人。”林薇打断他，语气冰冷，“‘它们’的渗透，比你想象的更无孔不入。也许……就在你眼皮底下。”
这话像盆冰水，从王强头顶浇下，让他瞬间通体冰凉。他想起教室里那些嬉笑打闹的同学，楼道里擦肩而过的老师……任何一个，都可能已经被“它们”替换了？或者……像林薇一样，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巨大的 paranoid（偏执感）瞬间淹没了他。
“时间到了。”林薇忽然说，转头看向房间那扇乳白色的门。
王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扇门开始变得模糊、透明，门后不再是安静的走廊，而是渐渐显现出他家楼下那条熟悉的、堆着杂物的楼道景象！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走吧。”林薇挥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记住我说的话。活下去。”
王强还想问什么，却感觉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推着他，朝那扇正在变得虚幻的门走去。
他一步踏出，熟悉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他回头，那扇乳白色的门和林薇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身后只有自家楼道的斑驳墙壁。
他回来了。
站在清晨略显清冷的楼道里，王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手里的弹弓沉甸甸，兜里的手机和信封硌着肉，提醒他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得先回家一趟，拿书包，然后……去学校。
像个正常的高中生一样。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门，客厅里已经收拾干净，窗户用硬纸板堵着，爸妈大概上班去了，家里静悄悄的。他快速溜回自己房间，换上校服，把弹弓、手机和信封小心翼翼地藏进书包夹层，用几本书压好。
背上书包，走出家门。阳光刺眼，街上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铛声，一切看起来都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可王强知道，什么都不同了。
他看每一个路人的眼神都带着审视，觉得他们的笑容可能很假，他们的动作可能很僵硬。那个扫大街的大爷，扫地的节奏是不是太均匀了？那个等公交的阿姨，眼神是不是有点空？
他被林薇那句“就在你眼皮底下”弄得疑神疑鬼。
一路提心吊胆地走到学校，踏进校门的那一刻，他果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不是说这里就绝对安全了，而是一种……无形的“秩序”压力。就像林薇说的，人多的地方，那种诡异的、被窥视的感觉确实淡了很多。虽然依旧存在，像是背景噪音，但不再那么尖锐刺耳。
他稍微松了口气，朝着教学楼走去。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看到他进来，各种目光投过来——有好奇，有同情，有幸灾乐祸。周胖子顶着一对肿眼泡，恶狠狠地瞪着他，显然还在为mp3的事耿耿于怀。张浩凑过来，挤眉弄眼：“强哥，牛逼啊！听说你家昨晚窗户炸了？咋回事？玩炮仗崩的？”
王强没心思搭理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旁边的位置空着，林薇依旧没来。
他把书包塞进抽屉，手碰到那个牛皮纸信封，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旧图书馆储藏室……实验楼顶楼器材室……
他得尽快找个机会溜过去。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在上面讲古文，之乎者也。王强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手指在抽屉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信封。他能感觉到讲台上老师偶尔扫过来的目光，带着点探究，是因为昨天办公室的事？还是……
他猛地想起昨晚那个“家访老师”，后背瞬间一层冷汗。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王强抓起书包就想往外冲。
“王强！”一个声音叫住他。
是班长，一个戴着厚眼镜、一脸严肃的女生。她手里拿着个记录本，“班主任让你放学后去一趟团委办公室，关于昨天……嗯，还有今天早上你没穿校服的事。”
又去办公室？
王强心里一咯噔。灭绝师太还没完没了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停，继续往外走。现在什么都比不上那个信封重要。
他穿过喧闹的走廊，目标明确地朝着旧图书馆的方向。旧图书馆在教学楼后面，平时很少有人去，尤其是上课时间。
眼看就要走到图书馆那扇破旧的木门前，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王强同学？”
王强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叫他的是个陌生的男老师，穿着合身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三十多岁，很斯文。
“同学，上课时间，你要去哪里？”男老师笑着问，语气很随意。
王强心脏狂跳，手心里瞬间全是汗。这个老师……他从来没见过！是新来的？还是……
他强作镇定，扯了个谎：“我……我去图书馆还书。”
“还书？”男老师推了推眼镜，笑容不变，目光却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王强紧紧抓着的书包，“这个时间点？哪本书这么急？”
他的眼神很平和，但王强却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像是被什么东西缓缓缠紧。
不对劲！
这个老师……给他的感觉，和昨晚那个“家访老师”有点像！虽然没那么僵硬诡异，但那种隐藏在温和下的冰冷，如出一辙！
“我……我忘了……”王强支吾着，脚下慢慢往后挪。
男老师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朝他走近一步：“忘了可不好。来，告诉老师，是哪本书？我陪你去还。”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王强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图书馆木门，退无可退。
他看着越走越近的男老师，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含笑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林薇的警告在耳边炸响——
“也许……就在你眼皮底下。”
操！
这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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