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钥悬在虚空,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残星。夜无痕的手还举着,可那动作早已不是掌控,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向牵引。我盯着那把由三颗破碎星辰拼成的钥匙,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味——刚才那一剑刺入影子时的痛感还没散。
就在这当口,裂隙深处开始“吐人”。
第一个出来的穿金甲,手持七剑,眼神空得能照出三十三重天的雪。他看都没看我,抬手就是一道斩神诀。第二个体型瘦小,裹着破旧当铺围裙,手里攥着半块桃酥,脚下一滑差点摔个跟头。第三个光着膀子,背上全是剑疤,嘴里哼着镇魂司的军歌。
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成百上千个“我”从裂缝里涌出来,有的骑驴,有的扛算盘,还有一个正打着哈欠揉眼睛,活像刚从柜台后醒过来。
成神版和镇守版最先反应过来,双剑交叉朝我脖颈剪来。风还没到,杀意先至。
我没躲。
归墟剑横在眉心,剑意凝成一道墙。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擦剑、算账、偷喝司徒明藏在抽屉底下的酒——全被我甩到神识外围,像摆摊似的铺开。分身们冲上来,一碰这些记忆就愣住,仿佛看见熟人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
“你们杀过的人比我多,练的剑比我狠。”我一边往后退,一边用剑鞘敲了敲地面,“但你们谁记得,老道士总把桃酥塞进裤兜,结果坐扁了还得逼我吃完?”
成神版的手抖了一下。
镇守版的剑尖偏了半寸。
我趁机往前一扑,直接撞进两剑之间,鼻尖几乎贴上他们的胸口。“那年冬天特别冷,司徒明说我再不练剑就断我伙食,结果自己偷偷给我炖了鸡汤——你们有吗?”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出手,剑锋擦过我的肩膀,血飙出去三尺远。
疼是真的疼,可我心里乐了。
因为我知道,只有那个在当铺躺了二十七年的废物,才会为一碗鸡汤记住十年。
裂缝还在吐,越来越多的“我”打成一团。有个穿龙袍的正拿算盘砸另一个扫大街的,扫大街的反手掏出一把锈剑,两人当场比谁更不像共主。远处还有个蹲在地上写遗书的,边写边哭:“我不想当英雄,我想回家睡觉。”
场面乱得像过年剁饺子馅。
苏红袖的九尾死死缠着夜无痕双腿,她脸色发白,嘴角渗血,却还在笑:“你不是要让他成神吗?怎么现在一堆凡人冒出来了?”
夜无痕没理她,只是盯着那把星钥,嘴唇微动。下一秒,三十三重天的一角碎片轰然落下,砸进数据洪流,激起一圈圈轮回波纹。
持国天王的最后一根琴弦颤了颤,勉强撑住空间不塌。那点金光弱得像是快熄的油灯,但我看得清楚——它一直绕着我转。
时间不多了。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归墟剑鞘上。血雾升腾,竟浮现出师父的身影:邋遢、瘸腿、手里拎着半块桃酥,还冲我挤眼。
“我不是最强的那个我。”我把剑插进地里,双手张开,“我不是最仁慈的,也不是最聪明的。我是那个——明明怕得要死,还是回来付账的。”
七柄水晶剑同时震动,自动排成“卍”字形,正是当年老道士布阵时的起手式。
分身们忽然安静了一瞬。
就这一瞬,够了。
我拔剑,迎着最壮的三个分身冲上去。他们一刀劈我左肩,一剑刺我右腹,第三个人甚至抄起算盘往我头上砸。
疼得我直咧嘴。
但他们忘了,真正的痛,是十六岁那年被师父一脚踹下悬崖时才知道的。现在的这点伤,顶多算挠痒。
血顺着剑脊往上爬,归墟剑发出一声低鸣,像是终于认出了主人。
剑身上浮出四个古篆:**斩时空链**。
我没回头,反手一剑挥出。
不是斩人,不是斩剑,是斩“存在”的连续性。
刹那间,所有分身开始龟裂。成神版瞪大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整个人却像玻璃做的,哗啦一声碎成光尘。镇守版临消散前抱了抱拳,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关人。那个啃桃酥的小伙儿最后看了我一眼,把手里的点心抛了过来。
我没接。
光尘漫天飞舞,像一场倒放的烟花。
夜无痕终于动了,不是进攻,而是后退。他的琉璃躯体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扭曲的因果线。星钥仍在头顶悬浮,可光芒已经不稳定,一明一灭,像坏掉的灯笼。
苏红袖松了口气,九尾缓缓收回,但她没坐下,反而抬头看向我:“你真觉得……这样就结束了吗?”
我没答。
因为归墟剑还在震。
胎记发烫,不是痛,是一种熟悉的灼热,就像每次师父偷偷往我茶里加烈酒时的感觉。
我低头看剑,血顺着掌纹流进符文缝隙。那些字变了,不再是“斩时空链”,而是三个新出现的篆文:
**你还欠。**
欠什么?
我不问。
也不能问。
因为就在这时,星钥突然转动了一下。
一道光从钥匙孔射出,照在我脚边的地面上。那里本该是空的,可现在,缓缓浮现出一本账本的轮廓。
封皮泛黄,边角磨损,右下角还沾着块陈年茶渍。
和我当铺里那本一模一样。
我蹲下去,手指离封面只剩一寸。
指尖传来温热,像是有人刚翻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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