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还在天上杵着,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捅破了云层。我站在井口边缘,风从地底往上灌,吹得衣摆猎猎作响。胸口那枚钥匙印还烫着,跟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铁片似的。
赵无锋趴在地上,手撑着石板想站起来,黑甲裂开的地方渗出血丝。他嘴里喘着粗气,手里却还死死攥着那枚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打转,最后“咔”地一声卡死在东南方向。
“你不能走。”他抬头看我,额角青筋暴起,“这光柱惊动三十三重天,镇魂司律令明文——凡引发天地异象者,当场拘押。”
我没理他,只把袖子里那本旧账本掏了出来。封皮上沾着茶渍和血点,边角卷得像狗啃过。可它现在正微微发烫,纸页自己翻动,沙沙作响。
一道焦痕从第一页蔓延开来,像是被无形的火舌舔过,最终停在一页空白处。朱砂圈出四个字:**青州茶楼**。
墨迹未干,红得像是刚挤出来的辣椒油。
远处街角传来一声尖叫:“壶炸了!整壶茶都烧成灰了!”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像是谁在屋里砸了一整套碗碟。有个跑堂的嗓门撕心裂肺:“说书先生疯了!脖子上爬黑纹,眼睛翻白,嘴里直喊‘他来了’!”
我合上账本,顺手摸了下左耳垂。缺角铜钱温热,像是被人用嘴哈过一口气。
赵无锋这时终于站稳了,一步跨到我面前,罗盘横在胸前,像块挡路的破盾牌。“你要去哪?”
“喝茶。”我说。
“这时候你还喝茶?”
“我不喝,是有人请。”我指了指账本,“老规矩,赊账的主顾最急着见我。”
他脸色一沉:“别拿市井那一套糊弄我!刚才那光柱是‘七剑归位’的征兆,古籍记载,此象现则妖门将启——”
“所以你更该去守皇陵。”我打断他,“我要去的是茶楼,不是天庭。你管天规,我管人情。咱们各走各的道。”
他咬牙:“你当真不怕这是陷阱?”
“怕啊。”我笑了笑,“可咱当铺掌柜的,最不怕的就是欠债不还的人。再说——”我拍了拍账本,“它自己写的地址,总不会坑自个儿东家吧?”
话音未落,第二声爆响从南街传来。这次是木桌碎裂的闷响,夹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说……掌柜的要来了……他还说……等了二十年……”
我脚步一顿。
二十年。
这词儿最近老冒出来。师父失踪三年,可我做的梦,偏偏都往二十年前扯。西村屠案、埋骨坑、苏红袖眼里的泪,还有那枚刻着“咎”字的玉佩……全像陈年霉斑,一块块从记忆角落剥落下来。
我抬脚就走。
赵无锋想拦,刚伸手,我肩上的锈剑轻轻一震,剑气擦着他指尖掠过,在地上划出一道细缝。泥土翻开,露出半截焦黑的算盘珠。
他僵住。
我没回头,只丢下一句:“你要抓我,等我回来再铐。茶没喝完,账没结清,我不跑。”
风卷着灰烬从皇陵废墟飘过,我沿着主街快步前行。两旁店铺门窗紧闭,街上空荡无人,唯有茶楼方向灯火未灭,窗纸映出晃动的人影。
走近些,才发现不对劲。
那光是绿的。
不是灯笼透出的暖黄,也不是烛火跳动的橙红,是那种深潭底下冒泡才有的幽绿,照得墙面像长了青苔。风一吹,光影扭动,竟似有无数细小符文在蠕动。
我停下,从怀里掏出缺角铜钱,在账本“青州茶楼”四字上轻轻一划。
铜钱微颤,纸上朱砂忽然活了,像蚂蚁排阵般蠕动起来,浮现出一行小字:**银铃响,魂不返**。
我瞳孔一缩。
银铃。
夜无痕的铃。
那家伙右眼嵌琉璃,发间缠红绳铜铃,讲书时手腕一抖,铃声清脆得能钻进脑仁里。上一回听见这声音,还是他在土地庙冷笑,说“你师父收了我的心”。
可方才逆坍空间崩解,他的形神已被剑气绞碎,连残魂都没留下。
除非……
有人替他挂着铃。
或者,他根本就没死透。
念头刚起,茶楼二楼猛地一震。窗棂炸开,木屑飞溅,一道黑影扑通摔在檐角,正是刚才喊话的跑堂。他趴在那里,浑身抽搐,脖颈处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正顺着皮肤往脸上爬。
他抬起一只手,颤抖地指向我这边,嘴唇开合:
“他……说您来了……还说……这壶茶……给您留了二十……”
话没说完,一口黑血喷在青砖上,滋啦作响,冒出腥臭白烟。
我眯眼。
那血落地的形状,像极了一个歪斜的“咎”字。
脚下加快,几步冲到茶楼门口。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绿光忽明忽暗。里面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我伸手推门。
门轴“吱呀”一声,刚开一条缝,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不是火烤的热,是那种陈年地窖突然掀盖子的闷热,夹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是腐烂的桂花。
屋内景象一览无余。
八仙桌摆在中央,茶壶倒扣,茶叶洒了一地。墙上挂的评书鼓没了,只剩两根断绳晃荡。靠墙的博古架裂成两半,瓷瓶碎片中,有一枚红绳铜铃静静躺着。
铃铛没响。
但我耳朵里,却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叮”。
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晃了一下手腕。
我跨过门槛,脚踩在一片碎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时,柜台后头缓缓站起一个人影。
青衫,戴半片琉璃镜,右手捏着一截断裂的戒尺。
我呼吸一滞。
“司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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