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屋顶破洞灌进来,带着铁锈味。
我握着半本焦账的手还没松开,耳垂上的铜钱突然“叮”地一震,像是被人用指甲弹了一下。那声音不对劲,不是金属相撞的脆响,倒像有人在我颅骨里敲了一口小钟。
瓦片又动了。
不是滑落,是被一股力道缓缓推开。一块、两块,无声无息地向两侧移开,露出夜空下一张脸——银发披散,右眼嵌着琉璃碎片,嘴角咧到耳根,笑得像个偷糖吃的孩子。
夜无痕。
他没跳下来,就那么卡在屋顶洞口,一只手撑着房梁,另一只手五指张开,直冲我天灵盖抓来。指尖泛着青黑光泽,像是浸过尸油的铁钩。
我本能后仰,脊背撞上柜台边缘。肩上那柄锈剑猛地一烫,热流顺着骨头窜进脑仁,疼得我眼前炸出一片金星。左耳铜钱开始发红,像烧透的烙铁贴在皮肤上。
妖爪离我额头只剩三寸。
就在触碰的瞬间,脑子里轰地炸开一幅画面——
我站在云海之上,脚下是断裂的天河,水柱如龙卷般倒灌九霄。七柄巨剑悬于头顶,剑尖齐指苍穹。天地间回荡着哭喊,无数魂影在剑气中崩解,化作灰烬飘散。
“你终于醒了……”
现实里的声音和幻象重叠,夜无痕的嘴在动,我的耳朵却听见另一个自己在低语。
身体僵住了,四肢像被钉进冰窟。意识一半陷在那个斩断天河的男人身上,一半还死死扒着当铺柜台的木纹。胎记开始抽搐,一下、两下、三下,像是有人拿针在皮肉底下计数。
“魂归井底,剑守中宫。”
师父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清晰得不像记忆,倒像是刚才还在耳边唠叨。
我咬牙,舌尖狠狠顶向齿根,血腥味顿时弥漫口腔。一口血喷在账本残页上,焦黑纸面竟浮现出半个“归”字,笔画歪斜,像是谁临死前挣扎写下的遗言。
夜无痕瞳孔一缩:“你还记得?”
我没答,只把注意力死死锁住后院方向。古井的位置隔着墙看不见,但我知道它在那里,就像知道自己的心跳在哪边。
胎记猛跳第三下。
体内那股沉睡的东西翻了个身,像一头终于睁眼的兽。
妖爪已经扣上我天灵盖,寒气顺着百会穴往里钻。可就在那一瞬,我感觉到——它怕了。
不是我,是这具身体里藏着的东西,让夜无痕的手指微微发抖。
“归墟不开,万魂不宁。”我忽然笑了,“司徒明这老账房,天天念叨的原来不是废话。”
他瞳中琉璃猛地一颤,因果线般的光丝从眼眶溢出,在空中织成网状,缠上我四肢。那些线越收越紧,像要把我的魂从壳子里慢慢剥出来。
屋里的六柄锈剑同时震动,连同我背上这第七柄,七道嗡鸣叠加成一声长音,震得墙上灰土簌簌掉落。
“你以为你能压住它?”夜无痕低笑,“十九世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你每睡一天,我就多一分机会把你做成没有心的剑傀。”
他右手一拧,爪尖刺破头皮,血顺着额角流下。
我舔了舔唇边血沫,忽然想起昨夜算珠化剑时,账本燃烧的青焰。
“你说对了一半。”我嗓音哑得不像自己,“我是咸鱼,但我师父教过——欠债的,得先结清利息。”
话落,胎记骤然爆烫,仿佛有火在里面烧。我拼尽最后一丝清醒,吼出那句不知何时刻进骨头里的词:
“归墟——开!”
声如洪钟,震得整座当铺晃了三晃。
七柄剑鞘齐齐崩裂三寸,剑刃未出,剑气已冲天而起。一道青白光柱自地面直贯屋顶破洞,将夜无痕的身影照得通体透明。
他惨叫一声,双手抱头,右眼琉璃瞳“咔”地裂开一道缝,血混着碎晶从眼角淌下。那张总是嬉笑的脸扭曲起来,半边恢复成孩童模样,嘴唇哆嗦着,像是要哭。
“不可能……你还没觉醒……你怎么能……”
他挥袖猛砸,一团黑雾脱手而出,直扑我面门。我翻身滚向柜台,顺手抄起烧剩的半本账册挡在胸前。青焰虽熄,残页上仍有微光流转,硬生生将黑雾逼退三尺。
雾气落地,渗入地板缝隙,留下一道蚯蚓似的痕迹,缓缓蠕动。
夜无痕踉跄后退,脚下一蹬,整个人倒飞出屋顶。临走前甩下一句话,飘在风里:
“你以为这是胜利?这只是……开始。”
我瘫坐在地,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七柄剑陆续安静下来,剑鞘重新合拢,锈迹斑斑,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可我知道不是。
指尖还在抖,嘴里全是血味。我低头看掌心,焦黑账本上那个“归”字已经消失,只剩烫穿的孔洞,形状像一把倒挂的钥匙。
屋顶破洞外,月亮被云遮了大半。一滴水落下来,砸在我眉心,凉得刺骨。
我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那是汗,混着血,还有点咸。
柜台角落,算盘静静躺着,一颗珠子卡在框外,悬而不落。
我盯着它看了三秒,伸手去拨。
珠子刚碰到指尖,突然“啪”地弹起,撞上房梁又跌回桌面,滚了两圈,停在“千”字位上。
与此同时,鼻腔深处泛起一丝甜腥。
刚才那团黑雾,终究还是进了呼吸。
我抬手摸了摸左耳铜钱,它不再发烫,反而冰凉,像刚从雪地里捡回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猛地抬头,盯着门口。
门没开,影子也没投进来。
可那脚步声,分明是司徒明每天早晨来敲柜台的节奏——三轻,两重,一共七下。
我屏住呼吸。
第七下落定时,肩上那柄锈剑,又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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