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 年春分拂晓,永定门的城楼还浸在晨雾里,周明远已跟着戏班的马车抵达野戏台后台。程蝶衣正给扮关羽的武生勒头,猩红的髯口垂在戏服上,遮住了藏在腰间的驳壳枪。“白先生在那边。” 他朝角落努了努嘴,只见个穿盘扣长衫的瘦高男人正摩挲着戏箱,袖口磨得发亮,手里还攥着块和田玉佩 —— 正是方景林昨晚请来的文物鉴定师白连旗。
“周老弟,这箱子里的玩意儿沉得很。” 白连旗见周明远过来,声音里带着八旗子弟特有的闲散,指尖敲了敲戏箱夹层,“当年我家传的《兰竹图》,就是被聚宝阁的陈明泽用这种把戏骗走的。” 他突然压低声音,“日军运的这批文物里有青铜编钟,那玩意儿碰不得,得用棉絮裹着才保险。” 周明远点头,想起罗梦云草图上标注的 “易碎品”,看来这落魄旗人确实有真本事。
巳时刚到,日军的卡车就轰隆隆开进永定门。周明远蹲在后台补妆,灰粉抹在脸上,遮住了眼底的寒光。他看见日军小队长宫本一郎正站在货箱旁,军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 这人就是方景林说的剑道四段高手,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套擦得锃亮。戏班的锣鼓声突然响起,段小楼的月琴弹出《定军山》的前奏,声浪裹着风掠过城楼。
“开始了。” 周明远摸出匕首,刚要起身,就看见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快步走进后台,袖口别着支钢笔,正是罗梦云说的接应人张国文。“根据地来电,天津的军统队被拖住了。” 张国文的声音压得极低,从怀里掏出张字条,“得靠我们自己把文物转移到西直门的秘密仓库,我带了十个学生接应。” 周明远皱眉,瞥了眼台上 —— 程蝶衣正唱到 “在黄罗宝帐领将令”,唱腔激越,正好盖住他们的谈话声。
宫本一郎突然朝后台走来,手里把玩着武士刀。白连旗见状,突然抓起支画笔往地上摔,颜料溅了宫本一身。“太君恕罪!” 他佝偻着腰赔笑,露出袖口的玉佩,“小的是画匠,给戏班画布景的。” 宫本盯着玉佩看了两眼,突然伸手去抢,白连旗顺势摔倒,怀里的瓷瓶 “哐当” 碎在地上 —— 那是故意打碎的赝品,吸引了日军的注意力。
周明远趁机绕到货箱后,银簪划破第一个日军的咽喉,匕首同时刺入第二个的后心。动作干净利落,血珠溅在帆布上,被晨雾晕开淡淡的红。宫本听见响动,挥刀砍来,刀锋带着呼啸声。周明远矮身躲过,匕首划向对方手腕,却被宫本用刀鞘挡住 —— 这鬼子的剑道果然名不虚传。
“周老弟小心!” 白连旗突然扔来个墨砚,正砸在宫本额头上。趁着对方踉跄的瞬间,周明远借力跃起,膝盖顶在宫本胸口,同时匕首刺入他的心脏。日军的惨叫声刚起,方景林就带着伪警察冲了过来,枪口对准剩下的日军:“都放下武器!” 伪警察们纷纷倒戈,有的还帮着搬货箱。
张国文带着学生们赶来时,周明远已撬开最沉的货箱 —— 里面果然是青铜编钟,裹着破旧的棉絮。“快搬!” 他抱起编钟往马车跑,看见程蝶衣正用戏服兜着碎瓷片,故意往日军卡车轮胎上扎。段小楼的月琴声突然变调,弹出急促的节奏 —— 那是警戒信号,远处传来日军的汽车声。
文三儿赶着驴车狂奔而来,车座上堆着榆钱饼:“快上车!鬼子的援兵来了!” 周明远把最后一件文物搬上车,看见白连旗正抱着幅古画往这边跑,画轴上还沾着血。“这是《清明上河图》的摹本,也是国宝!” 白连旗喘着气,把画塞进周明远怀里,“当年我爹就是靠这手艺吃饭的。”
马车刚驶出永定门,就看见日军的摩托车追了上来。张国文突然举起手榴弹,拉响引线后扔了出去,爆炸声震得城楼发抖。“往胡同钻!” 周明远喊道,看见罗梦云正站在巷口挥手,身边停着三辆洋车 —— 都是她发动同学找来的。
黄昏时分,西直门的秘密仓库里亮起油灯,白连旗正给文物分类登记。他拿起那幅摹本,指尖拂过墨迹:“这画是明朝的,比我家丢的《兰竹图》还珍贵。” 张国文端来碗热水:“多亏白先生识货,不然好多文物都要被糟蹋了。” 周明远靠在门框上擦匕首,看见程蝶衣正给编钟掸灰,戏服上的金鳞沾了尘土,却依旧亮眼。
方景林匆匆进来,灰布长衫上沾着泥:“日军封了城门,查得很紧。” 他递给周明远张字条,“徐金戈在广和楼等你,说有要事商量。” 周明远起身,把匕首藏回靴筒:“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去看看。” 白连旗突然开口:“我跟你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 我认识不少古董商,能给文物找销路换粮食。”
广和楼的戏台上还亮着灯,徐金戈正坐在台下喝茶,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犬养平斋要回来了。” 他看见周明远进来,放下茶杯,“听说他带了新的密码本,要重建情报网。” 周明远挑眉,想起陆中庸那里搜来的细菌实验文件:“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程蝶衣端来碗热汤面,放在周明远面前:“白先生说你爱吃辣,加了点胡椒。” 他坐在旁边,指尖划过戏服上的金线,“明天我要去给日本人唱堂会,犬养平斋也会去。” 周明远眼睛一亮,突然看向徐金戈:“这是个机会。” 徐金戈点头,从怀里掏出支手枪:“我跟你一起去。”
白连旗突然从后台走出来,手里拿着幅画:“我画了张犬养平斋府邸的地图,当年我给他们家画过影壁。” 他指着画中的月亮门,“这里有个暗阁,能藏人。” 周明远接过画,看见上面用朱砂标着守卫位置,不禁笑了:“白先生,你这手艺可比唱戏还管用。”
夜色渐深,北平城的更夫敲了三下梆子。周明远靠在戏台上,看着程蝶衣练身段,段小楼的月琴声从后院传来,混着白连旗哼的京剧调门。张国文在整理学生们的名单,方景林在检查武器,文三儿在给驴车换马蹄铁。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春寒未消的北平城里,透着股不屈的韧劲。
周明远握紧了手里的匕首,知道明天的堂会又是一场恶战。但他不怕 —— 身边有懂文物的白连旗,有会唱戏的程蝶衣,有通情报的张国文,还有并肩作战的徐金戈和方景林。就像戏文里唱的,只要人心齐,再硬的骨头也能啃下来,再黑的长夜也会迎来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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