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剑仙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番关于“钥匙”、“祭品”与“驾驭”的惊世之言,在墨尘脑海中反复回响,掀起惊涛骇浪。篝火余烬在寒风中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灭世机关……寂灭血脉……钥匙与祭品……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原来,他所以为的奇遇与反抗,不过是早已注定宿命的一环。他握着的不是力量,是毁灭的权柄,而他自己,最终也可能成为这权柄复苏的祭品。
绝望如同西漠夜晚的寒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但,酒剑仙也留下了一丝微光——驾驭。
还有那第一课——不杀。
墨尘低头看着手中的诛仙与绝仙双剑。在知晓了它们的本质后,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上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不再是单纯的兵器,而是两个时刻渴望吞噬他意志的凶灵。
“驾驭……”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就算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摆脱成为祭品的命运,他也必须尝试去掌控它们!
他不再停留,用沙土彻底掩埋了篝火的痕迹,辨明方向,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只是这一次,他的心境已然不同。除了求生,更多了一份沉重而明确的修行——践行“不杀”。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第一日,清晨。
墨尘穿行在一片布满黑色砾石的荒滩上。伤势在酒剑仙那神奇药酒的作用下好了大半,但灵力依旧只恢复了五六成。他尽量避开开阔地带,沿着干涸的河床边缘前行,利用地形隐匿身形。
然而,追捕的网从未松懈。
两名穿着兽皮、显然是活跃在这一带的筑基初期劫修,从一处风蚀柱后闪出,拦住了去路。他们手持弯刀,眼神凶狠而贪婪,显然也得知了通缉令的消息。
“小子,识相的就把身上的东西和那两把剑交出来!”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目光在诛仙剑上逡巡不去。
若是之前,墨尘会毫不犹豫地催动诛仙剑,以最快的速度、最狠辣的手段将两人斩杀,以绝后患。但此刻,他脑海中响起了酒剑仙的话——“在能杀的时候,选择不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诛仙剑传来的蠢蠢欲动的杀戮渴望。他没有动用双剑,而是将灵力灌注双腿,身形如电,直接冲向两人。
“找死!”刀疤脸怒喝,弯刀带着恶风劈来。
墨尘侧身避开,绝仙剑并未出鞘,只是用剑鞘精准地点在对方手腕穴道上。一股阴寒的力道透入,刀疤脸惨叫一声,弯刀脱手。另一名劫修见状,挥刀从侧面砍来,墨尘如法炮制,身形晃动间,剑鞘再次点出,击中其肋下要穴。
两人只觉得一股诡异的气劲钻入体内,瞬间封锁了部分经脉,灵力运转不畅,踉跄后退,脸上满是惊骇。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伤势未愈的少年,身手如此诡异,竟在不伤他们性命的情况下,轻易解除了他们的战斗力。
墨尘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言语,转身迅速消失在砾石滩的深处。
那两名劫修面面相觑,既后怕又疑惑。他们竟然……活下来了?
第三日,正午。
墨尘找到了一处废弃的、不知是何年代的烽火台残垣,准备稍作休整。他刚拿出水囊,眉头突然一皱。绝仙剑传来微弱的警示——有人靠近,而且数量不少。
他立刻隐匿到残垣的阴影之中。
很快,一队约莫七八人的修士队伍出现在视野里。他们衣着统一,似乎是某个小宗门或家族的子弟,由一个筑基后期的中年修士带领,正在四处张望,显然也是在搜寻什么。
“师兄,这边有脚印!”
“气息很淡,但还没完全消散,应该刚离开不久!”
队伍骚动起来,纷纷拿出法器,朝着烽火台围拢过来。
墨尘屏住呼吸,心中权衡。若是硬拼,他有把握凭借诛仙剑之利斩杀数人,甚至重创那名筑基后期,但自身也必然暴露,而且很可能再次引动诛仙剑的反噬,违背“不杀”之念。若是逃走,对方已然发现踪迹,恐怕会紧追不舍。
就在他犹豫之际,那名筑基后期的中年修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扫向墨尘藏身的阴影。
“谁在那里?出来!”
墨尘心中一沉,知道无法再躲。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手中绝仙剑横在身前。
“墨尘!是那个魔头!”队伍中有人惊呼,顿时一阵慌乱,但更多的则是看到巨额悬赏的兴奋。
中年修士眼神凝重,他感受到墨尘身上那股隐而不发的危险气息,尤其是那柄灰色的长剑,让他心生忌惮。“结阵!困住他!”
七八名炼气期弟子迅速散开,手持阵旗,灵力连接,一道淡青色的光幕开始升起,要将墨尘困在其中。
不能被困住!墨尘眼中寒光一闪,绝仙剑骤然出鞘!他没有斩向任何人,而是朝着地面猛地一划!
一道灰蒙蒙的剑气没入地面,下一刻,以墨尘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光线骤然扭曲、黯淡,仿佛瞬间从白昼跌入了黄昏!一股扰乱神识、迷惑五感的力量弥漫开来。
“怎么回事?我看不见了!”
“神识被干扰了!”
“他在哪?!”
淡青色的光幕因为施法者心神受扰而一阵波动,变得不稳。
墨尘趁此机会,身形如同鬼魅,从两名惊慌失措的炼气弟子中间穿过,绝仙剑的剑脊精准地拍在两人的后颈。两人闷哼一声,软软倒地。
他如法炮制,在扭曲的光影中穿梭,剑鞘或剑脊连连点出,每一次都精准地击中一名弟子的穴位,使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仿佛在演练一套高深的点穴功夫。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除了那名筑基后期的中年修士,其余弟子已全部倒地,虽未丧命,却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中年修士又惊又怒,他发现自己在这扭曲的光影中,神识也受到极大压制,难以锁定墨尘的具体位置。
“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他怒吼一声,祭出一面铜镜法器,射出一道炽热的白光,试图驱散这诡异的灰暗。
就在白光驱散部分灰暗的刹那,墨尘的身影如同从虚无中钻出,绝仙剑直刺而来,剑尖并非指向他的要害,而是他手中那面铜镜!
“铛!”
一声脆响,铜镜被绝仙剑点中核心符文,灵光瞬间黯淡,从空中跌落。中年修士心神与之相连,顿时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连连后退。
墨尘没有追击,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身形再次融入尚未完全散去的灰暗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荒原的尽头。
中年修士扶着胸口,看着满地昏迷不醒的弟子和灵性受损的法器,脸上充满了后怕与难以置信。对方明明有机会杀光他们,却……手下留情了?
第七日,黄昏。
墨尘遭遇了逃亡以来最危险的一次截杀。三名金丹期散修联手布下陷阱,在一处狭窄的峡谷出口伏击了他。这三人显然配合默契,一人主攻,一人牵制,一人远程骚扰,攻势凌厉,毫不留情。
墨尘陷入了苦战。诛仙剑在他手中嗡鸣震颤,渴望饮血,那股毁灭的欲望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有好几次,面对致命的攻击,他都几乎要忍不住动用诛仙剑的绝杀之力。
“杀了他!赏金平分!”
“小心他那把红剑!”
敌人的咆哮和杀意如同催化剂。
“不……不能杀……”墨尘双目赤红,牙龈都因为紧咬而渗出血丝。他疯狂运转《寂灭剑神经》,以绝仙剑的诡谲身法和剑气周旋,将“寂灭”意境用于防御和干扰,竭力避免造成致命伤。
峡谷内剑气纵横,轰鸣不断。墨尘身上再添新伤,衣衫褴褛,嘴角溢血,模样狼狈不堪。但他始终坚守着那一道底线——未曾动用诛仙剑的杀戮之力,也未曾夺取任何一人的性命。
那三名金丹修士越打越心惊。这小子明明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却像滑不留手的泥鳅,总能以各种诡异的方式化解他们的杀招。而且,他那柄灰色长剑散发出的气息,让他们神魂不宁,十成实力只能发挥出七八成。
久攻不下,三人心中也萌生退意。毕竟悬赏虽好,也要有命享用。最终,在墨尘以轻伤为代价,用绝仙剑破掉其中一人的护身法宝后,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虚晃一招,迅速退走,消失在峡谷深处。
墨尘以剑拄地,大口喘息,浑身如同散架一般。这一战,比之前任何一场杀戮都更加疲惫,不仅仅是身体,更是心神的巨大消耗。压制杀戮欲望,比放纵杀戮要困难十倍、百倍!
但他也隐隐感觉到,在这种极致的压制与对抗中,自己对双剑的感应,对《寂灭剑神经》的理解,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精进。那狂暴的毁灭力量,在被他强行约束时,仿佛被磨去了一丝棱角。
此后月余,逃亡仍在继续。
墨尘如同西漠戈壁中孤独的旅人,风餐露宿,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更与己斗。
他遭遇过贪婪的沙匪,以巧妙的身法和点穴手法将其击溃,夺其骆驼与补给。
他躲避过大型宗门的搜捕队伍,凭借绝仙剑的隐匿之能,如同蒸发般消失。
他也曾误入过危险的流沙区,险些被吞噬,靠着诛仙剑斩断吸力才侥幸逃脱。
他甚至遇到过可怕的沙暴,天地之威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他只能掘沙自埋,苦苦支撑。
一路上,他谨记“不杀”之课。面对截杀,他以伤换生,以巧破力。面对追踪,他隐匿周旋,金蝉脱壳。他不再轻易动用诛仙剑的杀戮之力,更多是依靠绝仙剑的诡谲和自身对“寂灭”意境的领悟。
渐渐地,“戮仙”墨尘的名声,在追捕他的圈子里,开始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依旧凶名赫赫,但关于他“手下留情”、“只伤不杀”的传闻也开始悄然流传,让一些人在贪婪之余,也多了几分忌惮与不解。
这一日,他翻过一座巨大的沙丘,眼前豁然开朗。
不再是单调的戈壁与黄沙,远方出现了稀稀落落的绿色,那是一种耐旱的胡杨林。更远处,隐约可见低矮的土坯建筑轮廓,有稀薄的炊烟袅袅升起。
地图显示,前方是一个名为“黄沙集”的小型人类聚集点,位于西漠的边缘地带,龙蛇混杂,是三不管区域。
墨尘站在沙丘顶上,望着那象征着人烟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长时间的孤独逃亡,与剑的对抗,与人的周旋,让他原本尚存一丝稚气的脸庞,染上了风霜与冷硬。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也更加沉寂,如同两口古井,不起波澜。
逃亡之路,远未结束。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刚从青云宗逃出来,只会凭借本能和凶剑杀戮的少年了。
他紧了紧背后的诛仙剑,握了握手中的绝仙剑,迈开脚步,向着那片胡杨林,向着黄沙集,一步步走去。
风沙依旧,前路未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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