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并未带来解脱,反而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墨尘在林间跋涉,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成一座战场。经脉中,“诛”剑带来的那股冰冷暴戾的力量如同失控的洪流,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又强行拓宽着那些原本闭塞枯萎的路径。脑海中,毁灭的低语与属于他自身的微弱意识激烈交锋,每一次动用“诛”的力量,那低语便清晰一分,诱惑着他走向更彻底的沉沦。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身后的追兵似乎被暂时甩脱了,或许是那几具死状诡异的尸体起到了震慑作用。但他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后山撒开,青云宗这座庞然大物,已然被彻底惊动。
必须变得更强!必须找到……控制这股力量的方法,或者,找到能与之抗衡的东西!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既然“诛”是六剑之一,那其他五剑呢?它们是否也在这片禁地之中?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手中的“诛”剑便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剑格处那颗浑浊的黑色石头闪过一丝微光,仿佛在回应,又像是在……指引?
他不再犹豫,凭借着“诛”剑那若有若无的感应,朝着一个方向艰难前行。周围的景物愈发荒凉怪诞,树木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岩石呈现出不自然的紫黑色,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死寂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寻常修士在此,恐怕连呼吸都会觉得困难。
终于,在穿过一片完全由白骨堆积而成的诡异洼地后,他来到了一处断崖之下。
断崖陡峭如刀削,崖壁呈暗沉之色,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不断有阴冷刺骨的风从孔洞中吹出,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万鬼哀嚎。而在断崖底部,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插着一柄剑。
那剑,造型与“诛”剑迥异。
它通体狭长,色泽灰暗,仿佛由最纯粹的阴影凝聚而成,剑身几乎薄得透明,若不仔细看,甚至会忽略它的存在。它没有剑格,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静静地插在那里,没有“诛”剑那般张扬的凶煞之气,却散发着一股更为深沉、更为绝对的“断绝”之意。
仿佛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分离”、“隔绝”、“终结联系”。
“绝”。
几乎是看到它的第一眼,这个字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墨尘脑海。六剑之二,司掌“断绝未来,归于虚无”的“绝”之碎片!
与“诛”剑那渴望杀戮与毁灭的活跃不同,“绝”剑死寂得如同万古寒冰,对墨尘的到来毫无反应。
墨尘能感觉到,手中的“诛”剑传来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同类之间的隐隐排斥,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渴望聚合的悸动。
脑海中的低语再次响起,充满了蛊惑:
“得到它……”
“毁灭需要完整……”
“唯有齐聚,方能终结一切……”
墨尘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绝望气息的空气,一步步走向“绝”剑。
越是靠近,那股“断绝”之意便越是强烈。他感觉自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声音、光线、灵气,甚至包括与手中“诛”剑的那丝连接——都在变得模糊、疏离。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孤寂与冰冷包裹了他,仿佛要被放逐到永恒的虚无之中。
他强忍着这种不适,伸出左手,抓向了“绝”剑那阴影凝聚般的剑柄。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剑柄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
只有绝对的“静”。
以“绝”剑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风声、呜咽声、甚至墨尘自己的心跳声、血液流动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灭!光线也黯淡下去,不是变黑,而是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与活力,只剩下死灰。
墨尘感觉自己像是瞬间坠入了无声无光的深海,五感被剥夺,连思维都变得迟滞、冻结。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彻骨、带着绝对“断绝”意志的力量,如同亿万根冰针,顺着他的左手,悍然侵入他的身体!
这股力量,与“诛”剑的暴戾毁灭截然不同。它不破坏,不侵蚀,而是“分离”。它要将他的意识与肉体分离,将他的灵魂与记忆分离,将他与这个世界的所有因果、所有未来的可能性,彻底……斩断!
“不……”
墨尘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分解”,变成无数互不关联的碎片,即将消散于虚无。这种“存在”被否定的恐怖,远比肉体的痛苦更令人绝望。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他右手中的“诛”剑,猛地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愤怒!
“嗡——!!”
暗红色的凶煞之气冲天而起,强行冲破了“绝”剑带来的那片死寂领域!毁灭的意志与断绝的意志,两股同源却截然不同的力量,以墨尘的身体为战场,轰然对撞!
“呃啊啊啊——!”
墨尘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感觉身体仿佛要被这两股恐怖的力量撕成碎片!左半身冰冷死寂,如同万年玄冰;右半身灼热暴戾,如同岩浆奔流。
他的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冲突中,反而变得异常清晰。
他看到了!看到了这两柄剑的本质!它们渴望聚合,但又彼此排斥!它们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能同时承载这两种极端力量的“剑鞘”!
而他,拥有“寂灭血脉”的他,或许就是那个唯一的、脆弱的容器!
要么,被这两股力量彻底撕碎,魂飞魄散。
要么,征服它们!让它们为己所用!
“我……不会死在这里!”
“你们的意志……休想主宰我!”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求生欲,混合着三年来积压的所有不甘与怨恨,如同火山般在他灵魂深处爆发!这股意志,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风暴中不灭的灯塔。
他不再抗拒,而是尝试着,以自己的意志为引,去引导、去调和体内那两股疯狂冲突的力量!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每一次意念的牵引,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那股不灭的执念,强行维持着意识的清明。
渐渐地,那冰冷的“断绝”之力与暴戾的“毁灭”之力,似乎在他的意志干预下,找到了一种极其脆弱而危险的平衡。它们不再疯狂对撞,而是如同两条凶恶的毒龙,相互缠绕、对峙,暂时盘踞在了他的体内。
左手中的“绝”剑,那死寂的剑身轻轻震颤了一下,随即化作一道灰暗的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左手手心,留下一个淡淡的、如同阴影般的剑形印记。
与此同时,他右手中的“诛”剑也安静下来,暗红色的光芒内敛,重新变回那副残破古朴的模样,只是剑柄上的锈迹,似乎与他手掌的融合更深了。
断崖之下,重归“正常”。风声呜咽再次传入耳中,死灰的光线也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墨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混着血污,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
他抬起双手,看着左手心那淡淡的阴影剑印,又看看右手紧握的暗红残剑。
一种前所未有的、庞大而复杂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身体。同时承载“诛”与“绝”,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个即将被撑爆的水囊,剧痛依旧,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力量,发生了质的飞跃。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对脑海中那些毁灭低语的抵抗,似乎……强了一丝。或许是“绝”剑的“断绝”之力,在一定程度上隔绝了“诛”剑意志最直接的侵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两道相互制衡又相互依存的力量洪流。
路,依旧在脚下,依旧通往未知的黑暗。
但此刻,他手中握着的,不再只是一柄渴望毁灭的魔剑。
而是双剑。
诛与绝。
毁灭与断绝。
他抬起头,望向青云宗的方向,那双经历过痛苦、杀戮、挣扎的眼睛里,不再只有冰冷的杀意,更多了一丝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幽暗。
绝剑,已然认主。
狩猎,或许该换个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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