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深坑边缘,孙师兄和剩下的三名弟子,如同被冰封,僵立在原地。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死死地盯着坑底那两具无声滑落的残尸,以及那个手持暗红残剑、周身开始弥漫不祥煞气的少年。
那不再是他们认知中那个可以随意欺辱的杂役墨尘。
那是……某种从禁地深处爬出来的怪物!
“怪……怪物!”一名弟子牙齿打颤,手中的剑几乎握不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踩碎了一块焦黑的石子,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这声音惊醒了震骇中的孙师兄。他毕竟是执法堂精英,心志远比普通弟子坚定。强烈的惊怒压过了最初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挑衅、被亵渎的暴怒。
一个蝼蚁般的杂役,一个宗门之耻,竟然……竟然当着他的面,用如此邪异的手段,残杀了两名同门!
“结阵!诛杀此獠!”孙师兄须发皆张,厉声咆哮,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变形。他“锵”地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剑身流光,显然不是凡品。另外三名弟子被他吼得一震,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慌忙移动脚步,占据方位,手中长剑指向坑底,灵气涌动,试图结成一个小型的攻击剑阵。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此时的墨尘眼中,却显得无比迟缓,破绽百出。
一股冰冷而庞大的信息流,伴随着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正自然而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那不是具体的剑招,更像是一种对“断裂”、“终结”规则的直观理解与应用方式。如何最省力、最有效地“诛灭”眼前之物。
他看着坑上那四个如临大敌的身影,看着他们剑上凝聚的、在他感知中脆弱不堪的灵气光华,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漠然。
还有……一种亟待宣泄的、毁灭的冲动。
脑海中的低语如同魔音灌耳,与他内心积压三年的怨毒产生了共鸣:
“就是他们……视你如草芥……”
“杀了……干净……”
墨尘动了。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胡乱挥砍,而是将手中沉重的“诛”剑,看似随意地,向前一递。
没有凌厉的破空声,没有浩大的声势。
只有一道比发丝更细、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丝线,自剑尖悄然延伸而出,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射向坑沿。
目标,并非任何一人,而是……四人脚下那片脆弱的、琉璃化的坑沿边缘!
孙师兄瞳孔骤缩,他虽然不明白那暗红丝线究竟是什么,但源自修士的本能让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快散……”
“开”字尚未出口。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热刀切过油脂的声音响起。
那道暗红丝线已然掠过。
下一刻,在孙师兄四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们脚下所站的那一大片坑沿,连同其上的岩石、泥土,仿佛被一只无形巨兽啃噬,瞬间消失了一截!断面光滑如镜,呈现出一种绝对的“断裂”状态。
“啊——!”
脚下的支撑骤然消失,结阵的四人顿时失去平衡,惊叫着向下坠落!剑阵不攻自破,凝聚的灵气瞬间溃散。
混乱,就此产生。
墨尘站在坑底,仰头看着那四个手舞足蹈、狼狈坠落的身影,眼中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在欢呼,在雀跃,渴望着更多的杀戮与毁灭。
他向前踏出一步,迎向第一个坠落到他攻击范围内的弟子。
那弟子满脸惊恐,人在半空,无法借力,只能徒劳地将手中长剑胡乱刺向墨尘,口中发出绝望的嘶吼:“别过来!”
墨尘不闪不避,只是将“诛”剑向上轻轻一撩。
暗红丝线再次闪现。
那弟子手中的精钢长剑,连同他持剑的手臂,以及半个肩膀,在接触到暗红丝线的刹那,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断裂。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蔓延开来。
那弟子剩下的半截身体重重摔落在墨尘脚边,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他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墨尘看都没看脚下的尸体,脚步不停,走向第二个刚刚摔得七荤八素、正要挣扎爬起的弟子。
那弟子看到同伴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墨尘……不,墨师兄!饶命!饶了我……我错了……我以前不该……”
回答他的,是一道冰冷的、毫不留情的暗红弧光。
求饶声戛然而止。
第三名弟子见状,彻底崩溃,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坑外爬。然而,他刚刚抬起手,一道暗红细线便后发先至,掠过了他的脖颈。
他的头颅保持着惊恐的表情,与身体分离,滚落在地。无头的尸体还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僵立了刹那,才软软倒下。
转眼之间,四名弟子,已去其三。
只剩下最后一人——孙师兄。
他毕竟是筑基期的修为,在坠落的瞬间强行扭转身形,虽然狼狈,却稳稳落地,没有受伤。但他此刻的脸色,已是惨白如纸,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再无之前的威严与杀气,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看着步步逼近的墨尘,看着那柄滴血不沾、却散发着滔天凶煞之气的残剑,看着少年眼中那非人的冰冷与漠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墨尘!你……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孙师兄声音发颤,试图用宗门的威严做最后的挣扎,“残杀同门,乃是十恶不赦之大罪!现在回头,交出邪剑,或可……”
“闭嘴。”
墨尘嘶哑地打断了他,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停下脚步,站在孙师兄面前一丈之处,暗红色的“诛”剑斜指地面。剑身上那些诡异的锈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
“你们……何曾给过我回头路?”墨尘看着他,眼神空洞,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从我被叫做‘青云之耻’的那一天起,我的路,就只剩下一条了。”
孙师兄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强自镇定道:“那……那是你自甘堕落!与这邪物为伍,你必将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墨尘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狰狞的弧度,“那又如何?”
话音未落,他动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那诡异的暗红丝线。而是将“诛”剑当做寻常兵刃,脚下发力,身体前冲,一剑直刺!动作简单,甚至有些笨拙,还带着杂役干活时的那种发力习惯。
孙师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涌上狂喜!这废物,果然还是那个废物!竟想与他近身搏杀?凭他那点微末力气?
“找死!”孙师兄怒喝一声,筑基期的灵力全力爆发,手中长剑绽放出耀眼光华,带着凌厉无比的剑气,迎面向墨尘刺去!他要将这个玷污宗门、残杀同门的魔头,当场格杀!
双剑即将相交的刹那。
墨尘眼中,暗红光芒一闪而逝。
他手中的“诛”剑,那看似残破的剑尖,轻轻点在了孙师兄那柄灵气充盈的长剑剑尖之上。
没有巨响,没有气浪。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咔嚓”声。
孙师兄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感觉到,自己灌注在剑身上的磅礴灵力,以及那柄陪伴他多年的百炼精钢长剑,在接触到对方剑尖的瞬间,不是被击溃,也不是被抵挡,而是……从最基础的构成上,被强行“终结”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蔓延开来,界限之前,是他的剑与灵力;界限之后,是彻底的“无”。
他那柄光华璀璨的长剑,从剑尖开始,寸寸碎裂,不是崩裂成碎片,而是直接化为最细微的、失去所有灵性与结构的尘埃,消散在空气中。并且这种“终结”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沿着剑身向他持剑的手臂蔓延而来!
“不——!!!”
孙师兄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惨叫,他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整条右臂都已经失去了知觉,那诡异的“终结”之力已经侵染了他的血肉经脉!
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他的右臂,连同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剑柄,一起化为了飞灰。
恐怖的蔓延并未停止,继续向他肩膀、躯干侵蚀!
“啊……魔头……宗门不会放过你……”孙师兄的声音变得嘶哑微弱,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恐惧。
墨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执法堂精英,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化为虚无。
最终,孙师兄彻底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
深坑底部,重归死寂。
只剩下墨尘一人,独立于焦土与几具死状各异的尸体之间。
他缓缓垂下“诛”剑,剑尖触地,发出轻微的“铿”声。
浓烈的血腥味和那诡异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涌入鼻腔。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强烈。他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第一次杀戮。
四条鲜活的人命,就在他手中,以如此诡异而残酷的方式终结。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空虚。还有脑海中那毁灭低语愈发清晰的回响,以及体内那股似乎又壮大了一分的暴戾力量。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那与剑柄锈迹几乎融为一体的暗红印记,看着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诡异纹路。
他知道,从挥出那一剑开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个任人欺辱的杂役墨尘,也……可能再也做不回一个正常的人了。
他抬起头,望向深坑上方那一线灰暗的天空。晨曦似乎即将到来,天际泛起一丝微白,却丝毫无法驱散他身周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色与黑暗。
路,已经选了。
那就……只能走下去。
走到黑,走到……一切的尽头。
他握紧了手中的“诛”剑,那冰冷的触感,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第一次杀戮,结束了。
但杀戮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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