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钻的轰鸣声突然停了,张博涛正弯腰检查地板的找平情况,裤兜里的手机在震。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屏幕上跳动着 “琼姐” 两个字,背景是刚刷完底漆的白墙,显得那两个字格外清晰。
“博涛,下午有空吗?” 琼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会议现场的嘈杂,“我这会开到一半走不开,你帮我去顺义德威英国际学校接下璐璐?”
张博涛看了眼腕表,时针刚过两点。“没问题,您把学校地址发我。” 他应得干脆,目光扫过满地的装修材料,对着施工队长喊了句 “墙面阴角再找直点”,抓起外套就往门外走。
开车上了机场高速,秋光透过车窗斜斜地打在仪表盘上。张博涛调大了收音机音量,里面正播放着《秋日私语》的钢琴曲。
顺义德威英国际学校的校门气派得像座城堡,雕花铁门上缠绕着仿真常春藤。张博涛报上齐璐璐的名字,保安才放行。教学楼前的草坪上,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在追逐打闹,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齐璐璐正坐在长椅上看书,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像停着只金色的蝴蝶。
“璐璐?” 张博涛放轻脚步走过去,看清她手里的书是英文版的《哈利波特》。
小姑娘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张叔叔好。” 她说话带着点奶音,起身时把书签夹在书页里。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是璐璐书包上挂着的香片味道。“妈妈说您买了新房子?” 小姑娘突然开口,手指绞着裙摆上的蕾丝花边,“我可以去参观吗?”
张博涛笑着点头,从后视镜里看她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搬家都要在新墙上刻下身高记号。“等装修好了,第一个请你去温居。”
东山别墅的铁艺大门缓缓打开时,璐璐指着庭院里的秋千说:“那是爸爸以前给我装的。”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张博涛把车停在车库,帮她拿下书包,触到书包侧面硬邦邦的,像是装着画板。
“在学画画?” 他随口问。
“嗯,妈妈说以后出国学设计。” 璐璐踢掉脚上的玛丽珍鞋,光着脚踩在实木地板上,“张叔叔要不要看我的画?”
画室在二楼朝南的房间,墙上贴满了素描和水彩。张博涛站在一幅画前愣住了 —— 画面上是对牵手的男女背影,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 “爸爸妈妈”。璐璐抱着画板走进来,轻声说:“这是我画的。”
张博涛喉结动了动,正想说点什么,楼下传来开门声。琼姐穿着职业套装走进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看见他们时眼睛弯成了月牙:“回来啦?” 她脱下西装外套递给阿姨,领口的丝巾松了半截,露出精致的锁骨。
晚餐的香气从厨房漫出来时,张博涛正陪着璐璐组装乐高城堡。琼姐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鬓角有几缕碎发垂下来:“博涛,过来帮我尝尝汤。”
砂锅炖着松茸鸡汤,乳白色的汤面上漂着几粒枸杞。张博涛舀了一勺,鲜得舌尖发麻。“琼姐您这手艺,开餐厅都没问题。” 他真心实意地说,想起自己平时吃的外卖,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暖意。
璐璐捧着碗喝得小脸通红,突然说:“妈妈今天做的松鼠鳜鱼,比阿姨做的好吃。” 琼姐笑着捏捏她的脸颊,指尖沾着的面粉蹭在小姑娘脸上,像只白胡子猫。
饭后去人民艺术剧院的路上,车窗外的路灯连成金色的河流。琼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张博涛调低了音乐音量,想起下午在画室看到的那幅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
《全家福》的大幕拉开时,剧场里瞬间安静下来。冯远征饰演的父亲在台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台下不时响起会心的笑声。当演到儿子要出国,老两口在火车站送别的场景时,张博涛感觉琼姐的肩膀微微动了下。
散场后走在王府井的夜色里,晚风带着凉意。璐璐已经趴在琼姐怀里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琼姐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突然开口:“博涛,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出戏吗?”
张博涛摇摇头,看着她被路灯拉长的身影。
“因为它够真实。” 琼姐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醒怀里的孩子,“我前夫以前也总说,等璐璐长大了,我们一家三口去环游世界。” 她顿了顿,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声,“他是做律师的,在朝阳门那边开了家事务所,我们刚结婚时,他总说要给我最好的生活。”
“后来他跟秘书好上了。” 琼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女孩比他小5岁,政法大学毕业的。我们离婚那天,他把分割财产的协议推给我,说‘这些够你和璐璐过好日子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睫毛上似乎闪着光,“他带着那女孩去美国的前一天,璐璐发着高烧,哭着要爸爸讲故事。”
张博涛突然说不出话来,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脚边,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猛地涌上来,烫得眼眶发酸。他想起琼姐在酒桌上跟客户周旋时的从容,想起她为自己引荐工作时的笃定,想起她不动声色为自己买下房子时的通透。那些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强大背后,原来藏着这么多无人知晓的褶皱。
一个女人要独自扛起多少事,才能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又能把年幼的女儿教养得如此得体?他仿佛看见无数个深夜,琼姐在办公室处理完文件,还要赶回家给发烧的璐璐喂药。
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突然攫住了他,像藤蔓般缠绕着心脏,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 他想照顾她,想替她分担那些沉重的、琐碎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一切。他想在她忙着开会时,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接璐璐;想在她应酬晚归时,留一盏亮着的灯和一碗热汤;想让她不必再时刻紧绷着神经,可以有片刻的松弛,像普通女人那样展露脆弱。
“所以我总说,你啊,跟我刚踏入社会打拼的时候太像了。” 琼姐抬眼望向他,路灯的光晕轻轻漫在她脸上,柔化了平日里干练的轮廓,“都是心里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一门心思就想把日子过踏实、过红火。”
车开到别墅门口时,璐璐还在睡梦中咂着嘴。张博涛下车帮琼姐打开车门,看着她抱着女儿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背影单薄了许多。
“琼姐,” 他忍不住开口,“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您尽管开口。”
琼姐回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眼底,像盛着片星光。“进去喝杯茶?”
客厅里的落地钟敲了十下,茶盏里的龙井舒展着。张博涛看着琼姐给璐璐掖好被角的动作。
“琼姐,” 张博涛放下茶杯,声音格外认真,“以后我多过来看看璐璐,您忙的时候,我来接她放学。”
琼姐端着茶壶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时,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笑意:“好啊,正好璐璐说喜欢你做的番茄炒蛋。”
窗外的月光淌进客厅,落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像铺了层薄薄的银霜。张博涛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这座偌大的城市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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