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落了锁，像一道冰冷的闸，斩断了内外。
唯一的看守婆子揣着手，缩在廊下避风处，时不时朝院内瞥来一眼，目光浑浊而警惕，像看守粮仓的老鼠。
贾环被圈在了这四方小院里。
王夫人的手段直接而有效，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更断了他通过“勤学”在贾政面前刷好感的路。
白日里，他只能坐在窗前，对着那几本幸免于难、但王夫人绝不会再让他去碰的经书发呆。
周瑞家的每日会来“巡查”一次，皮笑肉不笑地问几句“三爷可反省了？”，目光像梳子一样篦过屋子的每个角落，似乎想找出任何不该存在的东西。
贾环一律低眉顺眼，答着“儿子知错”，心里那簇火却越压越旺。
他不敢再动笔，甚至不敢长时间盯着书本看，生怕被按上个“阳奉阴违”的罪名。
那本藏在床底的备份册子，更是碰都不敢碰。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极深的夜里，等那看守的婆子熬不住睡去，他才敢在黑暗中，凭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反复咀嚼、推演那些早已刻进脑子的文字义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发寒冷，灰白的天空终于沉甸甸地飘下今冬第一场雪。
雪花细碎，悄无声息地覆盖了院中的灰烬和枯草，将一切肮脏与挣扎暂时掩埋。
【叮。目标贾政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27（厌恶）。】
【叮。目标贾政好感度-1……】
系统提示音偶尔响起，每一次都代表着他多日未曾露面，那点好不容易刷起来的好感正在缓慢流失。贾环听得心头抽紧，却无能为力。
这夜雪下得大了些，簌簌地敲打着窗棂。看守的婆子早已鼾声如雷。
贾环和衣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毫无睡意。
不能再这样下去。坐以待毙，只有被耗干这一条路。
必须做点什么。哪怕风险极大。
他猛地坐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婆子的鼾声规律而沉重。他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凛冽的寒气夹杂着雪沫灌入。院门外一片死寂，只有落雪的声音。
赌一把！
他缩回手，从床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之前藏起来的、硬得硌牙的点心。
他又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踩着薄薄的积雪，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墙根下。
那里，有一个极不起眼的狗洞，平日被乱草掩盖，如今覆了一层雪。
原主记忆里，这是幼时赵姨娘偷偷递东西进来的通道，早已废弃多年。
贾环蹲下身，扒开积雪和枯草，露出那黑黢黢的洞口。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包点心塞了出去，低低地、对着墙外呼啸的风雪喊了一声：“喂！有人吗？”
墙外是更偏僻的巷弄，常有野狗或无处可去的小乞儿流连。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
贾环心一横，又喊了两声，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
终于，墙外传来窸窣声响，一个冻得发抖的、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谁？有吃的？”
是个小乞儿！
贾环立刻道：“吃的给你！帮我去西角门往东数第三家，找一个叫‘若烟’的小子，带句话给他！
就说……‘三爷问，前日托你找的孤本《山海图志》，可有了眉目？’记住了吗？”
若烟是往日里极少数不对他摆脸色、甚至偶尔会偷偷帮他从外面带些小玩意的小厮，机灵，嘴巴也还算严。
贾环根本没什么《山海图志》，这只是个试探的借口，他要看看，自己被禁足后，外面还有没有人可用，消息还能不能通。
墙外的小乞儿似乎抓起了点心，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声踉跄地跑远了。
贾环立刻退回屋里，关紧门，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风雪声似乎更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贾环几乎要绝望时，墙外极轻微地响了三下叩击。
他猛地扑到门边，再次推开一条缝。
那个小乞儿的声音颤抖着传来，几乎被风雪吹散：“……他说……‘三爷安心，正寻着呢，但近来风声紧，看管的厉害，得过几日……’”
成了！若烟懂了！他在告诉自己，他知道自己被困，但王夫人盯得紧，暂时难以接触，需要等待时机！
一股极微弱的暖流终于冲破冰封的绝望，渗入心口。
【叮。成功建立微弱外部信息渠道。生存几率微幅提升。】
贾环缓缓吐出一口白气，退回屋内，轻轻合上门。
后背抵着冰冷门板，他慢慢滑坐下去，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有路就好。
哪怕只是墙根下一个狗洞，风雪夜里一句模糊的暗语。
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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