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地的潮湿与窒息感包裹上来，腐烂的落叶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林森几乎是凭借本能拖着Z向密林深处跋涉，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的疼痛，那是次声波冲击的后遗症。Z已经完全昏迷，身体软得像一滩泥，重量几乎全部压在他的身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只知道必须远离那片丘陵，远离那些冰冷的、想要“活捉”他的黑衣者。
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在头顶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如同盘旋的秃鹫，显然在配合地面人员进行搜索。对方的组织性和装备远超他的想象，那个Emp似乎也只是暂时打断了他们的节奏，并未造成致命打击。
活捉……这个词在他脑中盘旋。他们想要什么？杨博士的芯片？还是他林森本身，作为“镜像计划”最高优先级目标的“研究价值”？或者是……他脑海中关于“锚点”和那盘残局的理解？那个被称为“清源碎片”的东西？
他不敢停歇，挑着植被最茂密、地形最崎岖的地方钻，试图利用复杂的环境摆脱追踪。汗水、泥浆和Z伤口渗出的血迹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逃亡者。
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因山体滑坡而形成的、布满嶙峋碎石和倒木的狭窄沟壑。沟壑对面，是更加浓密、几乎不见天日的原始林带。
这是绝路，也可能是一线生机。沟壑难以通行，或许能阻挡或延缓追兵。
他咬紧牙关，用绳索（从安全屋应急包中顺带拿出的）将Z牢牢绑在自己背上，然后手脚并用地开始向下攀爬。碎石在脚下不断滚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林间格外刺耳。他尽可能放轻动作，但背负着一个人，速度难免缓慢。
当他艰难地下到沟底，正准备寻找路径爬上对岸时，头顶上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流声。追兵已经到了沟壑边缘！
“痕迹到这里消失了。”
“下面沟壑，可能下去了。”
“A组绕到下游拦截，b组跟我索降。注意，目标携带伤员，行动受限。优先确保‘碎片’安全。”
冷酷而高效的指令透过岩壁隐约传来。林森心脏骤缩，他们甚至分出了拦截组！他必须立刻爬上对岸！
他找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坡面，开始向上攀爬。背负着Z，使得每一次发力都异常艰难，手指抠进湿滑的泥土和石缝中，指甲翻裂，鲜血淋漓。他能听到上方索降装置与岩壁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
就在他上半身刚刚探上对岸，还没来得及将Z拉上去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融入了风的声音掠过！紧接着，他听到身后沟壑中，传来一声人体坠地的闷响和短促的、被强行遏制的痛哼！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名刚刚索降下来的黑衣队员，正捂着自己的大腿根部，那里插着一支细小的、吹箭般的物体，他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和不可思议，身体摇晃着，试图举起武器，但动作迅速变得僵直，随即软倒在地，显然箭上有强效麻醉剂！
不是追兵开的枪！是谁？
林森来不及细想，奋力将Z拖上对岸，自己也滚了上去，瘫在厚厚的落叶层中剧烈喘息。他警惕地望向四周，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光线，林间一片昏暗，寂静得可怕。
刚才那支麻醉吹箭来自哪里？是敌是友？
突然，他左侧不远处的灌木丛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林森瞬间绷紧身体，摸向腰间唯一还算武器的——一把从安全屋带出的多功能战术匕首。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灌木后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三十岁上下，身材高挑矫健，穿着由深浅不一绿色和棕色构成的、极具伪装效果的吉利服，脸上同样涂着伪装油彩，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淡漠的灰色眼睛。她的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古朴、但显然经过现代化改装的复合弩，弩箭的箭尖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幽蓝色光泽。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长期野外生存和军事训练形成的、融于自然的协调感。
她看了一眼林森，又瞥了一眼他背上昏迷的Z，目光最后落在沟壑对岸那些正在试图救援同伴和重新部署的黑衣队员身上。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评估一场与己无关的狩猎。
“能走吗？”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没有任何废话。
林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以。”
“跟我来。别掉队。”女人说完，转身便走，她的步伐迅捷而诡异，在复杂的林地中如同游鱼，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森不敢怠慢，强撑着跟上。这个神秘女人的出现，是他们眼下唯一的生机。
女人带着他们在密林中穿梭，路线极其刁钻，时而匍匐穿过倒木下的空隙，时而借助藤蔓荡过小溪，完美地利用了地形，避开了可能存在的监视和追踪。她似乎对这片森林了如指掌。
身后的追兵的声音和直升机的轰鸣，果然被逐渐甩远。
在密林中穿行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女人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一棵巨大的、恐怕有数百年树龄的杉木底部，树根虬结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穴，入口被茂密的蕨类植物和藤蔓遮盖得严严实实。
女人拨开藤蔓，示意林森进去。
洞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干燥而洁净，甚至有一张用树枝和帆布搭成的简易床铺，一个熄灭的火塘，以及一些摆放整齐的生存物资。这里显然是她的一个据点。
林森小心翼翼地将Z放在床铺上，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他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救命恩人。
女人卸下了复合弩，摘掉了兜帽，露出一头被利落扎起的深棕色头发。她正在检查弩箭的箭囊，动作专注而精准。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们？”林森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女人抬起头，灰色的眸子看向林森，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你可以叫我‘灰鸢’。”她淡淡地说，“至于为什么帮你们……”她顿了顿，目光扫过Z，最后定格在林森脸上，“因为你们身上，有‘黑鸢’想要的东西。而我和‘黑鸢’，有点私人恩怨。”
“黑鸢？”林森立刻想到了那些黑衣袭击者，他们的装备和行动模式，确实像某种猛禽。
“一个跨国私营军事与情报承包商，业务范围……很广，尤其擅长处理‘超自然’或‘超法规’事务。”灰鸢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他们受雇于某个客户，目标很明确——活捉你，林森，并回收你携带的，所有与水清源相关的‘碎片’。”
她果然知道！林森心中凛然。“雇主是谁？水淼？”
灰鸢摇了摇头：“‘黑鸢’的保密级别很高，雇主信息是绝对机密。但可以肯定，不是水淼。水淼的风格……更倾向于使用她自己的‘资源’。”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森一眼，“而且，‘黑鸢’接到的指令是‘活捉’和‘回收’，这与水淼通常的‘清除’或‘收纳’风格不符。”
不是水淼？还有另一股势力在觊觎水清源的遗产？林森感到局势更加迷雾重重。
“那你呢？”林森盯着灰鸢，“你和‘黑鸢’的私人恩怨，又是什么？”
灰鸢沉默了片刻，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有些年头的、边缘磨损的金属身份牌，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黑鸢图案，下面是一串编号和一个名字——Kaelen。
“我曾经是‘黑鸢’的成员，‘巢穴’特种行动组的狙击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林森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深埋的冰冷，“直到他们的一次任务，让我认清了这个组织的本质。现在，我是他们的‘清道夫’。”
她将身份牌收回，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专注。
“现在，林森先生，让我们来谈谈你身上的‘碎片’，以及我们如何利用它，让‘黑鸢’和他们背后的雇主，好好喝上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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