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吞没了城市,霓虹灯的光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一片片虚假的温暖。林森没有回家,他将车停在离水淼公寓小区几个街区远的一个付费停车场,像一尊雕塑般坐在驾驶室里,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
进入水淼的公寓,这是刑事调查中绝对禁止的、足以终结他职业生涯的疯狂行为。但那条通往“程序正义”的道路,似乎已经被水淼用她的智慧和冷漠彻底封死。他手中握着镇纸底部可能存在的dNA证据,却是一把无法出鞘的剑。他需要钥匙,而钥匙,可能就在水淼那个最私密的空间里。
道德、法律、职责……这些曾经坚不可摧的准则,此刻在“水清源”的悲剧和眼前僵局的双重挤压下,开始发出细微的龟裂声。他想起老钟说的“重量分布异常”,想起那条神秘的警告短信,想起水淼那双冰冷又似乎藏着无尽痛苦的眼睛。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水淼的公寓里,隐藏着不仅仅是dNA样本,更是理解她整个计划、找到决定性破绽的关键。
风险与收益在天平两端剧烈摇晃。最终,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水淼这种以恶制恶行为必须被制止的信念,压倒了顾虑。他不能让她成为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审判者”。
他制定了简单的计划:观察、等待、潜入。目标是寻找任何能与镇纸、纤维、遗书伪造相关联的物品,以及最直接的——获取水淼的dNA样本(一根头发,一个用过的水杯)。
晚上十一点,林森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便装,戴上了帽子和口罩,像一个普通的夜归人,步行来到了水淼居住的高档公寓楼下。大堂有保安,需要门禁卡或住户确认才能进入。他绕到建筑后方,找到消防通道。通道门通常从内部锁闭,但幸运的是,一扇通风窗因为老旧而无法完全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他身材修长,费了些力气,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楼道里寂静无声,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他避开电梯,沿着楼梯走上水淼所在的12楼。心跳如鼓点般敲击着他的耳膜,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来到1204号房门前,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内一片死寂。
他戴上超薄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工具包——这是多年前一位老贼王“馈赠”的“纪念品”,他一直封存着,从未想过会真的使用。简单的锁芯,对于高手而言形同虚设。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门锁开了。
林森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迅速将门关上。公寓内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淡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某种冷冽香薰的味道,一如水淼本人,整洁、冰冷、有条不紊。
他不敢开灯,打开了一支光线微弱且集中的笔式手电。客厅宽敞而简约,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品摆放得一丝不苟,像一间高级酒店的样板房,缺乏生活气息。他快速而细致地搜索着:书架上的书大多是专业典籍,抽屉里是各类文具和杂物,没有任何可疑物品。
他走进书房。这里更像是水淼工作的延伸,电脑、打印机、大量的档案盒。他检查了书桌,抽屉上了锁。他没有试图去开,以免留下痕迹。他的目光落在垃圾桶里,里面只有几张废纸。他小心地取出,在手电光下查看,是几张打印失败的色谱图,没有任何文字信息。
主卧室是最后一个,也可能是最有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房间同样整洁得过分,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和一个小闹钟。他检查了衣柜,里面的衣服按颜色和季节分类悬挂,如同列队的士兵。在衣柜最底层的一个角落,他发现了一个小巧的、带密码锁的金属盒子。
这个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与这个现代化公寓的风格格格不入。他尝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水淼的生日、水清源的忌日,都失败了。当他下意识地输入“2357”时,锁芯传来了“啪”的一声轻响——开了!
林森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缓缓打开盒盖。里面没有他预想的犯罪工具或计划书,只有几件旧物:一张褪色的全家福照片(年轻的水清源夫妇和年幼的水淼),一枚破损的大学校徽,以及一沓泛黄的、用稚嫩笔迹写下的日记纸页。
他拿起那沓日记,就着手电光,快速浏览。是少年水淼的笔迹,记录着父亲去世后的痛苦、旁人的冷眼、生活的艰辛,以及……对陈明远的刻骨仇恨。在最后一页,写着一段让他脊背发凉的话:
“他们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但仇恨不会。它像一粒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我会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执行真正的正义。不是法律那种迟到的、妥协的正义,而是……对等的正义。爸爸,等我。”
盒子里的东西,是水淼的动力源,是她走向这条不归路的起点。它们比任何物证都更直观地揭示了她的内心世界。林森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同情,有震惊,更有一种面对既定命运的无力感。
他小心地将一切恢复原状,合上盒子,锁好。现在,他需要dNA样本。他的目光扫过梳妆台,上面摆放着简单的护肤品。他注意到一把梳子上,缠绕着几根长长的、黑色的发丝。他小心地将其中两根取下,放入随身携带的微型证物袋中。任务完成了大半。
就在他准备撤离,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卧室时,床头柜上那个普通的小闹钟,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闹钟的款式很常见,但此刻指针显示的时间,是11点03分。而林森清晰地记得,他进入公寓时,自己手表上的时间是10点58分。
这个闹钟,快了5分钟。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联想到书房里那个慢了3分钟的落地钟,以及水淼对时间的精准操控,这个“快了的5分钟”显得异常扎眼。是偶然的误差?还是某种刻意的设定?它是否与“2357”或者那个被抹去的监控时间有关?
他没有时间深思。必须立刻离开。他仔细检查了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确认无误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公寓,消失在消防通道的黑暗中。
回到车上,林森握着那装着水淼头发的证物袋,却没有丝毫轻松感。水淼那个冰冷的、充满仇恨的过去,和她公寓里那种近乎偏执的秩序感,都让他感到沉重。而那个快了5分钟的闹钟,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音符,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以为自己是在主动出击,但为何感觉每一步,都依然像是在水淼设定的轨道上运行?她那个上了锁的盒子,为何偏偏用了“2357”这个密码?是巧合,还是她早已预料到他会来,故意留下的又一个……“礼物”?
夜色深沉,林森发动车子,驶入黑暗。他拿到了关键的dNA样本,却感觉自己正驶向一个更加迷雾重重的深渊。真相,似乎永远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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