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远征舰队，如同浴血归来的伤兽，拖着累累残躯，缓缓穿越冥王星轨道，驶向那片熟悉的湛蓝。
没有胜利的凯歌，只有引擎低沉的悲鸣和无声的沉重，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舰队中央，那些被紧急修复、依旧带着狰狞伤口的战舰，如同移动的墓碑，沉默地诉说着柯伊伯带的惨烈。
“盘古号”旗舰引领着这支悲壮的队伍，舰体上新增的焦痕和破损处仿佛勋章，却沉重得让人无法直视。
雷战站在舰桥，望着越来越近的家园，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化不开的疲惫和深切的哀恸。
那一份份冰冷的阵亡名单，如同梦魇，日夜萦绕在他眼前。
“通告全军。”雷战的声音通过舰队广播传出，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保持队形，降半旗！鸣笛……三十秒！迎接我们的英雄……回家！”
呜——呜——呜——
低沉而悠长的汽笛声，在所有战舰上空响起，如同巨兽的悲鸣，穿透虚空，回荡在寂静的太阳系边缘。
每一艘战舰的旗帜缓缓降至一半，所有官兵，无论身处何岗位，同时放下手中的工作，挺直脊梁，面向舰队中心那艘搭载着烈士骨灰和遗物的旗舰，抬手敬礼！
这一刻，地球圈内所有太空站、月球基地、火星前哨，乃至地面所有城市，同时响起了同样的悲鸣汽笛！
无数民众自发走上街头，停下手中的工作，低头默哀。
全球同步的哀悼！迎接英灵归乡！
当舰队缓缓驶入近地轨道，那惨烈的景象通过镜头传遍全球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泪水模糊了无数双眼眶。
那不是凯旋，这是一次伤痕累累的归来，一次用无数生命换来的、沉重无比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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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北之星广场。
庄严肃穆的哀悼仪式在这里举行。天空飘着细雨，仿佛苍天也在垂泪。
广场上人山人海，却寂静无声，只有雨水滴落和压抑的抽泣声。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上，滚动播放着在柯伊伯带战役中牺牲的将士们的照片和名字。
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此刻却深深地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雷战元帅身穿笔挺的军装，胸前挂满勋章，步伐沉重地走上主祭台。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双含泪的眼睛，扫过那些牺牲将士家属所在的区域，那里，悲恸几乎凝成实质。
他没有拿演讲稿，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寂静的广场，传遍整个星球：
“今天，我们在这里！不是庆祝胜利！而是……送别我们的英雄！”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铿锵，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他们！我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兄弟！为了守护脚下的土地，为了守护身后的你我，把命丢在了那片冰冷的深空！他们用血，砸碎了敌人的刀！用命，为咱们争来了喘口气的时间！”
“王猛！”他猛地吼出一个名字，如同惊雷炸响，“‘龙牙’大队长！是他，带着敢死队，撕开了敌人的铁桶阵！是他，用最后的机会，撞开了胜利的路！他死了！死得像个爷们！死得顶天立地！”
台下，王猛年迈的父母早已泣不成声，他的妻子紧紧抱着年幼的孩子，孩子懵懂地擦着妈妈的眼泪。
“还有李建国！张卫国！赵星辰！……”雷战一个一个地念着那些闪耀的名字，每念一个，台下就响起一片更压抑的哭声，“还有千千万万没有留下名字的战士！他们都是英雄！是人类永远不能忘记的英魂！”
他猛地握紧拳头，高举向天，泪水终于从这位铁血元帅眼中滑落，混着雨水，砸在祭台上：
“英雄……走好！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没打完的仗，我们接着打！你们没杀完的敌人，我们接着杀！这笔血债，必将用侵略者的血，百倍偿还！我雷战在此立誓！不灭‘先驱’，誓不罢休！”
“不灭先驱！誓不罢休！”台下，无数民众红着眼睛，跟着发出震天的怒吼！悲伤化为了力量，化为了同仇敌忾的钢铁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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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站在雷战身后不远处的嘉宾席，一身黑色的军装，手臂上戴着黑纱。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站得笔直。
听着雷战的话，看着那些悲痛欲绝的家属，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再次嵌入掌心。
轮到他上台致辞时，他走到话筒前，沉默了几秒。广场上静得能听到雨滴落地的声音。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沉痛：
“我是林风。一个搞技术的。我没能和他们一起冲锋……我甚至……没能拉住他……”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很多人说，我们赢了。是的，我们摧毁了敌人的星门，我们暂时赢了。但这个胜利，是用我最好的兄弟，用成千上万最英勇战士的命换来的！这个胜利，对我来说……太疼了！”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但眼神却越来越锐利，如同出鞘的染血利剑：
“王猛临走前跟我说……‘替我多杀几个杂碎’。这句话，我记下了。刻在这儿了！”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心口。
“光难过没用！光掉眼泪也没用！敌人不会可怜我们！我们能做的，就是变得更强！造出更锋利的刀！更硬的盾！把那些狗娘养的杂种，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就彻底按死回哪个旮旯去！”
“我林风在此，以生命起誓！必将穷尽毕生所学，耗尽最后一分心力！让我们的战士，再也不需要用血肉之躯去堵枪眼！让我们的英雄，都能活着回家！”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那些烈士家属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们没能把他们全部带回来……但请你们相信，他们的牺牲，必将换来一个再无人敢犯的……太平人间！”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白的痛苦和最坚定的承诺。却比任何演讲都更能打动人心。台下哭声更大，但那哭声里，多了份理解和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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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结束后，林风没有参加后续的活动，他独自一人走到广场边缘，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任由雨水打湿脸庞。
苏小婉撑着伞，悄悄走到他身边，默默地将伞举过他头顶，轻轻挽住了他冰冷的手臂。
“回家吧。”她轻声说，“明明今天好像感应到什么，一直很乖，不吵不闹。”
林风转过头，看着妻子红肿的双眼，心中的坚冰融化了一角，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嗯，回家。”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龙月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她怀里抱着林星瑶，没有打伞，细雨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肩章。她走到林风面前，将一份加密文件递给他。
“这是初步清理战场时，从‘守护者’和星门核心残骸中回收的数据碎片，以及……最高指挥部的新命令。”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看向林风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复杂的东西，“你需要立刻开始分析。战争，还没有结束。”
林风接过文件，手指用力，文件边缘微微变形。
他看了一眼龙月怀里的林星瑶，小女孩正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对他点了一下头。那眼神，不像一个婴儿，仿佛洞悉了一切。
林风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的悲伤被彻底压下，只剩下冰冷的锐芒。
“我知道。”他沉声道，“这才刚刚开始。”
他握紧手中的数据盘，拉着苏小婉，转身走入淅淅沥沥的雨幕中。背影决绝，如同一把即将再次出鞘的利刃。
英魂已安息，生者……还需负重前行。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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