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岩石紧密地挤压着黄小磊的身体,仿佛要将他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都榨取出来。裂缝深处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苔藓的腐败气息和某种未知小兽留下的臊臭,几乎令人窒息。外部的一切声响,透过石壁的过滤,变得沉闷而扭曲,却丝毫不减其致命的威胁。
猎犬狂躁的咆哮、爪子在庙门朽木上刨抓的刺耳声响、男人们粗野的叫骂和翻箱倒柜(尽管庙里可能空无一物)的动静,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波冲击着黄小磊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手电筒的光柱偶尔会掠过裂缝入口垂挂的藤蔓,投下短暂而令人心惊肉跳的光影。
他蜷缩在绝对黑暗的最深处,像一只被天敌堵在巢穴里的幼兽,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拼命抑制。右手死死握着那把砍刀,骨节因用力而发白,尽管他知道,在这狭小空间里,这把刀面对枪支和恶犬,几乎毫无用处。伤腿的剧痛、高烧带来的阵阵寒意与燥热,在此刻都被巨大的恐惧暂时压制。
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听着外面的搜索似乎毫无收获,骂声变得更加焦躁和不耐烦。
“妈的,屁都没有!那狗闻到的不会是野猫吧?”
“再仔细搜搜周围!石头缝里也看看!那小子伤成那样,跑不远!”
“这破庙多少年没人来了,能有啥?”
脚步声和光柱开始在空地周围逡巡,越来越靠近他藏身的这块巨岩。黄小磊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全身肌肉僵硬得像石头。完了,他们就要发现这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嗷——!”
一声痛苦尖利的狗叫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是猎犬委屈的呜咽和慌乱的后退声!
“操!这死狗踩到什么了?扎了刺了?”一个守卫骂道。
“妈的,净添乱!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另一个声音抱怨道,手电光下意识地扫向地面,似乎在看狗的状况。
黄小磊瞬间意识到——这不是意外!是那个破庙里的人!是阿木(他下意识地给了那个未知的救援者一个名字)干的!他一定是用什么不起眼的东西——也许是一根尖锐的树枝,也许是一枚早就布置好的铁蒺藜——精准地投掷或放置在猎犬必经之路上,制造了这场小小的混乱,暂时引开了注意力!
机会!虽然是极其短暂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让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搜索圈迟早会覆盖到裂缝。他必须利用这个混乱,要么更深地藏匿,要么……寻找裂缝是否还有其他出口?
他极力扭动脖颈,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用还能动的左手向裂缝深处摸索。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潮湿的岩石,似乎没有尽头。但就在他几乎绝望时,他感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气流动**!
来自斜下方!裂缝并非完全封闭,似乎向着地下延伸,并且可能与其他缝隙相通!
就在这时,外面的守卫似乎安抚好了猎犬,骂骂咧咧的声音再次靠近:“妈的,算了,一个破庙能藏什么?估计早跑林子里去了!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和光柱似乎有远离的趋势。
但黄小磊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知道,猎犬受伤只是暂时干扰,它的鼻子仍然是最大的威胁。一旦它缓过劲来,或者守卫扩大搜索范围,他依旧危在旦夕。
他必须向下走!向着那丝空气流动的方向!
**深入地隙:黑暗中的匍匐**
行动异常艰难。裂缝向下倾斜,内部更加狭窄,布满了棱角尖锐的碎石。他几乎是将自己“塞”进去的,用左臂和左腿蹬踏着两侧岩壁,一点点向下蠕动。伤腿被无数次碰撞、刮擦,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背包和砍刀成了最大的累赘,不断卡在岩壁上,他不得不耗费巨大精力调整角度。
上面的声响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他仿佛正坠入一个与世隔绝的、纯粹的黑暗地狱。只有那丝微弱的、带着凉意的空气流动,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不知向下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米,却仿佛耗尽了毕生力气。裂缝似乎变得宽敞了一些,足以让他稍微蜷缩起来喘息。他感觉自己似乎身处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岩石腔隙底部。
就在这里,他的左手在湿滑的岩壁上摸索时,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圆柱形的金属物体**!
他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那是什么?弹壳?还是……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触摸过去。那东西大约手指粗细,一端似乎嵌在岩缝里。他仔细摸索着它的形状——光滑的金属管身,顶端有一个小小的、可以按动的按钮……
这是……一支**小巧的强光手电筒**?!而且是故意卡在这里的!
是阿木!他早就准备好了!他不仅知道这条逃生通道,还在这里留下了物资!
黄小磊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一次是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他小心翼翼地尝试按动按钮。
“咔哒。”
一束虽然细小却极其明亮的光柱瞬间刺破了浓重的黑暗,将他所在的这个小小岩石腔隙照亮!
光线驱散了部分恐惧,也让他看清了周遭环境。这里确实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石小溶洞,空间不大,地上有些积水,空气潮湿但确实可以流通。而在手电光柱照亮的前方岩壁上,他看到了另一个用尖锐石块刻画的、熟悉的**箭头符号**,指向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向下裂隙!
箭头旁边,还刻着两个小小的英文字母:**“A.m.”**
阿木!这是他名字的缩写!这是他留下的明确标记!
希望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涌遍黄小磊的全身,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不再是无头苍蝇,他正在沿着一条被预设好的、充满希望的路径前进!
他毫不犹豫,关掉手电以节省电量(也防止光线意外泄漏),深吸一口气,朝着箭头指示的那条更深、更狭窄的裂隙,再次开始了艰难的匍匐前进。
这条裂隙更加难行,有时需要完全贴地爬行,冰冷的积水浸透了他的前胸。但他心中有了光,有了方向,疼痛和恐惧似乎都减弱了不少。
爬行了大约十几分钟(感觉却像几个小时),前方似乎隐约传来了**细微的水流声**,而且空气流动明显加强了。
他再次打开手电。光柱尽头,裂隙似乎到了尽头,外面是更开阔的黑暗,水流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裂隙出口,用手电向下照去——
下面是一条地下暗河!水流不算特别湍急,但看起来颇深。河岸是狭窄的岩石滩。而就在他正下方的岩壁上,竟然挂着一条拧结在一起的、用韧性极强的藤蔓和布条做成的**简易绳索**!绳子的另一端,垂在距离水面不远的地方。
又是一个准备好的逃生工具!
阿木到底是谁?他怎么能事先布置好这一切?他对这片地区熟悉到了何种程度?
黄小磊来不及细想。他听到头顶极远处,似乎又传来了隐约的狗吠和喧哗声,追兵可能还没有放弃,甚至可能发现了这条裂缝入口!
他必须下去!
他将手电咬在嘴里,用左手和牙齿配合,艰难地将砍刀和背包重新绑紧,然后抓住那条看起来并不十分结实的自制绳索,将身体的重心一点点移出裂隙,向下滑去。
绳索粗糙,磨得他手掌钻心地痛。伤腿根本无法用力,完全依靠手臂的力量。下滑的过程惊险万分,有几次险些脱手。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终于,“噗通”一声,他掉进了齐腰深的冰冷河水里,激流瞬间冲得他一个趔趄。刺骨的寒冷让他差点尖叫出来,牙齿疯狂地咯咯作响。
他挣扎着稳住身形,用手电照射四周。这里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河道,光线只能照亮很小一片区域,前后都延伸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水流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该往哪边走?阿木没有留下指示。
就在他彷徨无措时,上游方向的黑暗深处,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白光——和破庙里看到的信号一模一样!**闪烁了三下,停顿,又闪烁了两下**!
三明两暗!是阿木!他在上游方向!
黄小磊精神大振,也顾不得冰冷和疲惫,咬紧牙关,逆着水流,踉跄着、艰难地朝着那灯光信号的方向,一步一步挪去。
河水冰冷刺骨,阻力巨大,伤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他几乎是半走半爬,依靠着意志力强行支撑。
那灯光信号如同指路明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亮起一次,指引着方向。
在地下河道中艰难行进了大约百米,拐过一个弯道,前方景象豁然开朗。河道在这里变得更加宽阔,一侧出现了天然的岩石河岸。而在河岸上方,一个凹陷的岩洞里,一点油灯的光芒温暖地亮着。
灯光下,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瘦削、精悍、穿着当地黑色粗布衣裤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二十多岁,肤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机警。他手里没有拿武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锁定着从河水中踉跄走出的黄小磊。
四目相对。
黄小磊停下了脚步,站在冰冷的河水里,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岩洞里的身影。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光秃的头皮、腐烂的耳朵、明显变形的右腿和浑身伤口上快速扫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确认,有怜悯,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然后,他朝着黄小磊,极其轻微地、却无比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无声的确认。
仿佛在说:是我。你安全了。至少暂时安全了。
黄小磊看着那个身影,看着那盏在巨大黑暗地下空间中如同豆粒般微小、却无比温暖的油灯,一直紧绷的、用于维系生命的最后一根弦,骤然崩断。
极致的疲惫、痛苦、恐惧、以及终于得救的巨大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着。
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向前栽倒下去。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模糊感觉,是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向下倒去的身体,避免了砸入冰冷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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