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四是被一阵急促的狗吠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床头的闹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那吠声不是平常的汪汪叫，而是一种近乎凄厉的、断断续续的哀嚎，像是狗在极度恐惧中发出的声音。
\"又来了...\"高老四嘟囔着，摸黑穿上外套。这已经是连续第三个晚上了。
他摸到门边的电筒，推开门走进院子。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腥味，像是腐烂的树叶混合着潮湿泥土的气息。手电筒的光束划破黑暗，照向狗窝方向。
老黄狗正对着村口方向狂吠不止，背毛全部竖起，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前爪不停地刨着地面。它甚至没有注意到主人的到来，完全沉浸在某种高老四看不见的恐惧中。
\"大黄！闭嘴！\"高老四低声呵斥，但狗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
他顺着狗吠的方向望去，村口方向一片漆黑。手电筒的光线只能照到十几米开外，再远处就像被一块黑布蒙住了似的，什么都看不清。奇怪的是，整个村子的狗似乎都在叫，此起彼伏的吠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高老四打了个寒颤。他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形。村里的狗通常都很安静，偶尔叫几声也是因为陌生人经过或有野兽靠近。像这样全村狗同时发疯似的吠叫，还是头一回。
他走近大黄，想摸摸它的头安抚一下。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狗头时，大黄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呜咽，猛地向后跳开，仿佛高老四的手是什么可怕的东西。狗眼在黑暗中反射着手电筒的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色。
\"见鬼了...\"高老四喃喃自语，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爬上脊背。
就在这时，所有的狗吠声突然同时停止了。寂静重新笼罩村庄，只剩下风吹过玉米地的沙沙声。大黄也安静下来，但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姿势，耳朵竖得笔直，眼睛死死盯着村口方向。
高老四等了约莫十分钟，见再无异状，便回屋去了。但他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天蒙蒙亮，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高老四就去了村口查看。秋日的阳光照在土路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几个早起的孩子在路边玩耍，几个老人坐在槐树下抽烟聊天。昨晚的诡异气氛仿佛从未存在过。
\"老四，昨晚听见狗叫没？\"邻居王瘸子拄着拐杖走过来，脸色有些发白。
\"听见了，我家大黄叫得特别凶。\"高老四蹲下身，检查着村口的地面，\"你家的狗也是？\"
\"可不嘛，我家那三条狗一起叫，跟见了鬼似的。\"王瘸子压低声音，\"更怪的是，早上我发现院墙上多了几道爪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
高老四心头一紧：\"我家大黄身上也有几道伤，我以为是它自己挠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高老四仔细检查着村口的每一寸土地。在离老槐树不远的地方，他发现了几处泥土被翻动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出来过。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些痕迹周围散落着几根黑色的毛发，比狗毛粗硬，又不像是野猪或獾的毛。
\"老四啊，别看了。\"村里的老会计张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狗半夜叫唤有什么稀奇的，可能是闻到黄鼠狼的气味了。\"
高老四点点头没说话，但心里明白，黄鼠狼绝不可能让全村的狗同时发狂。他偷偷把那些黑色毛发收进手帕，准备去镇上兽医站问问。
当天下午，兽医站的老李看了那些毛发后皱起眉头：\"这不像是我见过的任何动物毛发。你从哪弄来的？\"
\"村口捡的。\"高老四含糊地回答，\"会不会是什么新来的野兽？\"
老李摇摇头：\"说不好。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我年轻时在云南当兵，当地有种说法，说是有些东西会趁着夜色出来活动，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高老四感到一阵寒意：\"你是说...鬼？\"
\"我可没这么说。\"老李连忙摆手，\"可能是某种罕见的夜行动物吧。你们村口不是有片老林子吗？说不定是从那儿来的。\"
回家的路上，高老四心事重重。经过村口时，他特意停下脚步，望向那棵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皮沟壑纵横，形成各种奇怪的纹路。在夕阳的照射下，那些纹路仿佛组成了一张扭曲的人脸，正对着他无声地狞笑。
高老四猛地后退一步，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张\"脸\"又变回了普通的树皮纹路。
\"见鬼...\"他低声咒骂着，加快脚步离开了。
当晚，高老四特意没睡，坐在院子里守着。大黄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直焦躁不安地在院子里转圈，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午夜刚过，第一声狗吠就划破了夜空。紧接着，全村的狗都加入了这场诡异的\"合唱\"。高老四立刻打开手电筒照向村口方向，但和前几天一样，那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大黄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身就往屋里跑，一头钻进床底下再也不肯出来。高老四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他分明看到，大黄逃跑时，地上留下了几滴暗红色的液体——那是血。
他颤抖着手电筒照向地面，发现从院门到狗窝之间，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那些脚印很小，像是小孩的，但形状怪异，前宽后窄，而且只有四个脚趾。更诡异的是，脚印之间的跨度很大，完全不像是小孩能迈出的步子。
高老四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他慢慢后退，直到背抵住房门，然后猛地转身冲进屋里，砰地关上门，还上了锁。狗吠声持续了约莫二十分钟，然后像前一天晚上一样，突然全部停止了。
这一夜，高老四再也没敢合眼。
第三天一早，村里炸开了锅。几乎每家每户的狗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痕，有的甚至少了一截尾巴或耳朵。更可怕的是，村东头李家的看门狗不见了，只在狗窝附近发现了一大滩血迹和几撮黑色的毛发。
\"这绝不是普通野兽干的！\"李老汉红着眼睛对围观的村民说，\"我家黑子是条八十多斤的大狼狗，什么野兽能悄无声息地把它拖走？\"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山上的狼群下山了，有人猜测是偷狗贼用了什么邪门手段，还有几个老人低声念叨着\"不干净的东西\"。
高老四没参与讨论，他悄悄去了村后的老庙，找到了住在庙里的瞎眼婆婆。瞎眼婆婆是村里的神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据说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婆婆，村里的狗这几天...\"高老四刚开口，就被瞎眼婆婆抬手打断了。
\"别说了，我都知道。\"瞎眼婆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那东西是从地下来的，已经饿了很久了。\"
高老四的后背一阵发凉：\"什么东西？\"
瞎眼婆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摸索着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小布包：\"把这个撒在你家院子四周，能挡一挡。记住，太阳落山后千万别出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应。\"
布包里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闻起来有股刺鼻的硫磺味。
\"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老四追问道。
瞎眼婆婆叹了口气：\"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面埋着东西。当年为了镇住它，村里请人做了法事，用黑狗血画了符。现在几十年过去了，符的效力弱了，那东西要出来了。\"
高老四还想再问，瞎眼婆婆却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天机不可泄露太多。你只要记住，第七天晚上是最危险的，熬过去就没事了。\"
高老四满腹疑惑地回到家，按照瞎眼婆婆的指示把粉末撒在院子四周。说来也怪，撒完粉末后，大黄似乎平静了许多，不再那么焦躁不安了。
当天晚上，狗吠声依然准时响起，但比前几晚要弱一些。高老四透过窗户死死盯着村口方向，突然，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晃动。那影子很淡，几乎融入夜色，但确实在动，而且形状怪异，不像人也不像任何动物，更像是一团扭曲的、不断变化形态的黑雾。
高老四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那黑影却突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第四天和第五天，村里的情况越来越糟。又有两条狗失踪，十几只鸡被咬死，血被吸干而肉丝毫未动。村民们组织了巡逻队，但巡逻的人都说没发现任何异常。更诡异的是，巡逻队员都表示，一到村口附近就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手电筒的光也会变得暗淡，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似的。
高老四注意到，村口老槐树下的泥土最近被人翻动过，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坑。他壮着胆子走近查看，发现坑底有几块腐朽的木板，像是棺材的碎片。木板周围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黑色，而且散发着一股腐臭味，即使在大白天也让人毛骨悚然。
第六天傍晚，高老四决定去找老村长问个明白。老村长已经九十多岁了，是村里最年长的人，应该知道些往事。
\"槐树底下啊...\"老村长听完高老四的描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那是六三年的事了。那年村里闹饥荒，有个外乡女人带着孩子来讨饭，后来孩子病死了，女人就疯了，半夜在槐树上吊死了。\"
老村长哆哆嗦嗦地喝了口茶，继续道：\"更邪门的是，第二天人们发现她的尸体不见了，只在树下找到一双破布鞋。有人说看见她的尸体自己走了，也有人说被野兽拖走了。后来村里接连出事，死了好几口人，直到请来道士做法，在槐树下埋了镇物才平息。\"
\"那镇物是什么？\"高老四急切地问。
老村长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我还年轻，这些事都是老一辈人处理的。不过...\"他压低声音，\"我隐约记得，好像埋了什么东西在树下，还用黑狗血写了符。\"
高老四突然想起瞎眼婆婆说的话，心头一紧：\"那现在镇物是不是失效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几十年了，再厉害的法术也会变弱的。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前阵子不是下大雨吗？村口积水严重，我听说有人挖了条小沟排水，可能挖到了不该挖的地方...\"
高老四恍然大悟。难怪这一切都是从半个月前那场暴雨后开始的！
第七天，也就是瞎眼婆婆说的最危险的那天，高老四做了充分准备。他在门窗上挂了桃木枝，撒了更多的白粉末，还特意杀了一只公鸡，把鸡血洒在院墙上。大黄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整天都躲在床底下不肯出来。
夜幕降临后，高老四熄了灯，坐在窗边死死盯着村口方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村里安静得可怕，连虫鸣声都没有。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过，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袭来，窗户上瞬间结了一层白霜。
紧接着，全村的狗同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吠叫，那声音不像是警告或恐吓，而是一种绝望的哀嚎。高老四的手脚冰凉，因为他清楚地看到，村口老槐树下的泥土正在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钻出来。
突然，一个黑影破土而出。即使在黑暗中，高老四也能看出那绝不是人类或任何已知动物。它的轮廓不断变化，时而像人，时而像兽，时而变成一种无法形容的扭曲形态。黑影移动的方式也很怪异，不是走也不是爬，而是一种蠕动与跳跃结合的诡异动作。
最可怕的是，随着黑影的出现，村口的几盏路灯突然全部熄灭，而黑影所过之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
高老四的呼吸几乎停滞，冷汗浸透了后背。黑影在村口徘徊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转向，朝着村子的方向\"流动\"过来。随着它的接近，高老四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走一般。
就在黑影即将到达高老四家院墙时，院墙上的鸡血突然发出微弱的红光。黑影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发出一种高老四从未听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它绕着院子转了几圈，每次试图接近都会被红光逼退。
最终，黑影放弃了高老四家，转向其他方向消失在夜色中。狗吠声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渐渐平息。
天亮后，高老四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发现院墙外的地面上布满了那种奇怪的脚印，还有几处像是被强酸腐蚀过的痕迹。更远处，几户没做防护的人家损失惨重，牲畜死了一大半，连院子里的植物都枯萎了。
当天下午，村里请来了道士。道士查看情况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说这是\"地缚灵\"作祟，必须重新做法镇压。他在村口老槐树下挖出了一个已经破裂的瓦罐，里面装着一些发黑的骨头和符纸碎片。
道士做了三天法事，重新埋下了新的镇物，还让每家每户都在门上挂了符。说来也怪，从那以后，村里的狗再也没在半夜无故吠叫，那些奇怪的现象也消失了。
但高老四知道，那东西还在那里，只是暂时被镇压住了。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觉得能听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呜咽声。而村口那棵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的影子，总是比它本身要扭曲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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