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稳定而神秘的航道，此刻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消散，最终彻底融入了周围铅灰色的迷雾之中，再无痕迹。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浸透了每一颗心脏。
“航道……消失了！”了望手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桅杆顶上传来，击碎了所有人最后的侥幸。
这意味着他们又要强闯一次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风暴之海。上一次能闯进来，已是风神垂怜，这次……还能有那样的幸运吗？
佩恩深吸一口气，咸腥而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却也让纷乱的思绪强行镇定下来。还有那个老冤家，深渊巨蛇，那受到诅咒的变异怪物，它绝对没死！它势必会百倍奉还。佩恩清楚地知道，他们就像闯入蛇窝的老鼠，早已被标记。
“无路可退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也好，大不了就结束在这里吧！搞不好……老子还能再穿越回去？哈哈哈！”
他突兀的大笑声在死寂的船队间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左右两侧紧张握着剑柄、脸色苍白的高武和船员们，纷纷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戈尔巴顿小心翼翼地靠近：“领主大人，您……”
“我很好，戈尔巴顿。”佩恩收敛了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众人，“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准备战斗吧，我们的‘老朋友’快到了。”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不祥的魔力。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佩恩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如同战鼓在胸腔里擂响。海面，太安静了，安全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喘息。
“果然……来了！”佩恩瞳孔骤缩。
“轰——！！！”
如同海底火山爆发，庞大的黑影猛地撞破水面，带起冲天而起的浑浊浪涛！变异的深渊巨蛇再次现身，它比之前更加狰狞，它喉间经凝结成丑陋的肉瘤，周身覆盖着暗沉如金属的鳞片，那双竖瞳燃烧着纯粹的恶意与饥渴。
但这一次，它没有张开那足以吞下整条船的血盆大口。它那如同攻城锤般的三角形头颅，携带着万钧之势，直接朝着侧翼的一艘“安提拉战舰”猛撞而去！
“稳住！右满舵！避开它！”安提拉战舰的船长声嘶力竭地吼叫。
“放箭！瞄准它的眼睛！”佩恩的命令同时响起。
四艘战船上，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勇气。瞬息之间，箭矢如蝗虫般离弦，密集地射向巨蛇的头颅和眼睛区域。“嗖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锋利的箭头撞击在鳞片上，却只能爆起点点火星，或被轻易弹开，发出令人绝望的“叮当”声。无效！所有的攻击都如同给它挠痒痒！
巨蛇根本不理会这些骚扰，它的目标明确，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不——！”在无数声惊恐的呐喊中，巨蛇的头颅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安提拉战舰的船身中部！
“咔嚓——！！！”
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盖过了风浪的咆哮。坚固的船体如同被巨人掰断的饼干，从中间猛地断裂开来！汹涌的海水疯狂倒灌而入，断裂的两截船身在巨大的惯性下向上翘起，又重重砸回海面，激起滔天巨浪。
碎木、船帆、缆绳，以及无数尖叫着的船员，如同被无形巨手抛洒的玩具般飞向空中，再如下雨般坠落冰冷的海水。哀嚎声、落水声、求救声瞬间响成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不过如此。
巨蛇发出一种低沉而满足的嘶鸣，庞大的身躯优雅而致命地在破碎的船骸与挣扎的人群中游弋。它不再试图吞噬整船，而是精准地张开巨口，将一个个在水中扑腾的奥迪拉人如同吸食豆子般轻易吞入腹中。它在享受这场复仇的盛宴，享受着猎物的恐惧。
“领主！我们……”戈尔巴顿，看向佩恩。
佩恩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看着那些在冰冷海水中挣扎求救的奥迪拉人，看着那怪物悠闲地吞噬着他们，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但他知道，救不了！停下来，只会让另外三艘船也沦为同样的下场。
“传令！收起怜悯，全速前进！不要回头！”佩恩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畜牲学聪明了，它要把我们一艘艘全部撞沉，再慢慢享用！”
船队没有丝毫停留，鼓足风帆，艰难地加速，试图远离这片死亡海域。当驶出一段距离后，佩恩回头望去，只见那巨蛇依旧在沉船处徘徊，将一个个人影吞没。海面上漂浮的残骸和血色，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它不会满足的……那些人，不够它塞牙缝。”佩恩喃喃道。
不久，前方的海景让他刚刚沉下的心再次坠入冰窟。一片无边无际的、由腐朽船壳和断裂龙骨组成的“船舶坟场”横亘在他们唯一的航路上。扭曲的桅杆如同指向灰暗天空的枯骨，破烂的船帆在风中如招魂的旗帜般飘动。这片熟悉的、吞噬了无数先驱者的海域，再次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
后方，饱饮鲜血的深渊巨蛇已经将目光再次投向了他们这三艘“主菜”，开始不紧不慢地追来。那庞大的阴影在海面下若隐若现，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前有遍布未知怪物的死亡坟场堵截，后有索命的深渊追兵。
“哈……哈哈……”佩恩看着这绝境，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疯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真是……太刺激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指向那片如同巨兽腐烂内脏般的船舶坟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压过了风浪与身后隐约传来的蛇鸣：
“全军听令！收起恐惧！握紧你们的武器！跟着我——冲进去！ 风暴之海想留下我们？那就看看是它先啃碎我们的骨头，还是我们先碾出一条生路！要么死在这里，化为枯骨，要么就他妈的在死境里博一条活路出来！前进！”
命令传下，三艘伤痕累累的战船，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船舶坟场。总是一死，他们选择死在冲锋的路上。
当三艘高桅帆船被怒涛推向那片阴森的船舶坟场时，铁灰色的海面骤然破裂。
一道山脉般的黑影裹挟着万吨海水冲天而起，那是一条亘古巨蛇，鳞甲在惨淡天光下泛着金属寒光。它悬在空中的刹那，整片海域的光线都被吞噬，随后带着天倾之势轰然扎下——
目标直指舰队中最小的“黑石号”。
“轰——！！！”
那不是碰撞，是毁灭本身。黑石号的龙骨在接触瞬间就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哀鸣，厚重的橡木船壳像孩童的玩具般四分五裂。无数破碎的船板、扭曲的金属、以及人类的身体部件被抛向高空，混合着猩红血水，化作一场残酷的暴雨，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周围的海面上。尚未沉寂的空气中，充斥着短暂而凄厉的哀嚎，随即被海浪吞没。
巨蛇一击得手，庞大的身躯优雅地滑入深暗的海水，开始在被摧毁的船骸间游弋，掀起一个又一个贪婪的漩涡。
“畜生！”
一声怒吼炸响。那位投降的奥迪拉结纹强者终于出手，他手臂上的结纹爆发出刺目光芒，雄浑的源力汹涌汇聚，化作一柄长达数米的炽白光刃。他踏浪前冲，衣袍猎猎，倾尽全力对着蛇身中段横斩而出！
“锵——！！！”
没有血肉撕裂的声音，只有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光刃与蛇鳞剧烈摩擦，拉出一道横跨数十米的耀眼火星。那足以劈开城门的斩击，竟只在漆黑的鳞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巨蛇甚至没有回头。
它那如同小型山丘的头颅随意一摆，带起的风压如同重锤，精准地轰击在奥迪拉结纹强者的身上。
“噗！”他像被投石机抛出，身体在空中不规则地翻滚，划出一道抛物线，最终重重砸在远处一艘搁浅的破旧战舰残骸上，木质甲板应声炸开一个破洞。
他勉强想撑起身体，喉头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嘴角溢出。
然而，更深的绝望瞬间降临。
他身下的古老船木，周围的海水，甚至空气里，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猩红蛆虫。它们微小，却快如闪电，瞬间就爬满了他的全身，覆盖了每一寸皮肤，每一个五官。
“呃……啊……”
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无法发出。在佩恩等人惊恐万状的注视下，那位片刻前还源力磅礴的强者，身体如同烈日下的冰雕，迅速消融、塌陷。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甲板上只剩下一滩微微荡漾、冒着热气的猩红血水。连最坚硬的骨骼，都未曾留下半点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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