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溯纹忆暖，珠联契深
从滇南古墓归来后，小院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那枚定魂珠被张起灵用特殊的手法编系了细绳，挂在了林霄的颈间，贴肤佩戴。珠子散发着恒定温润的光华，有效地安抚着林霄孕期敏感的情绪和身体的不适，让他不再那么容易掉眼泪，嗜睡的情况却有所增加，常常窝在张起灵怀里或窗边的软榻上，就能沉沉睡去，呼吸清浅，面容恬静。
张起灵几乎是本能地承担起一切。他依旧沉默寡言，但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林霄身上。喂水喂饭，揉捏因孕期开始微微浮肿的小腿，夜里将人严丝合缝地搂在怀中，掌心总是下意识地轻覆在林霄依旧平坦却已有微妙变化的小腹上，那里，与他臂膀上升阶后的麒麟纹身，以及林霄后背盘踞的应龙暗纹，形成一种无声而强大的能量循环。
这日午后，林霄又在窗边软榻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精致柔和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长睫如蝶翼般静谧垂下，颈间的定魂珠流转着柔和光晕。他睡得毫无防备，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
张起灵处理完院中的琐事，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坐在榻边，目光沉静地落在林霄睡颜上。他看着那枚定魂珠，看着林霄微翘的鼻尖和柔软的唇瓣，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安心感充盈着胸腔。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开林霄额前一缕碎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那温润的定魂珠。
就在指尖与珠子接触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自定魂珠传入他的指尖，顺着血脉经络，直抵臂膀上那沉寂的麒麟图腾！
紧接着，并非痛楚，而是一股暖流般的、带着些许陌生又无比熟悉的悸动，猛地撞入张起灵的脑海深处！
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炸开——
……阴冷、黑暗、弥漫着绝望气息的狭小空间。年幼的他蜷缩在角落，身上带着新伤旧痛，麻木地舔舐着掌心的血痕。然后，光影扭曲，一个穿着古怪宽大衣物、同样年纪、漂亮得不像真人的男孩凭空摔了出来，疼得蜷缩成一团，却死死咬着唇不哭出声……
……那个男孩笨拙地掏出干净的布条，想帮他擦拭伤口，被他警惕地推开也不生气，就蹲在旁边，用软糯的声音絮絮叨叨说着些天真又跳脱的话……
……一块从未见过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白色物体被递到眼前，男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分享的期待……
……冰冷的黑暗中，两人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勾在一起，那一点细微的、带着依赖的触碰，是那片绝望里唯一的热源……
……坍塌发生时，他本能地将那絮絮叨叨的男孩护在身下，碎石划破后背，男孩急红了眼，手忙脚乱地给他清理，带着哭腔命令“不许动”……
……最后，那个男孩惊慌不舍地看着他，身体变得虚幻，在他徒劳的抓握中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块未送出的、掉在地上的奶糖……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冲垮了时空的壁垒！那些被深埋的、属于童年最晦暗时光里唯一一抹短暂却炽亮的暖色，那些他曾经以为只是绝望中滋生出的幻觉或梦境，此刻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地重现了！
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给他糖、替他着急、会笨拙地安慰他、最后被他护在身后的漂亮男孩……
张起灵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惊雷劈中，僵在原地。他猛地低头，目光死死锁住榻上安然熟睡的林霄的脸庞。
那张褪去了少年青涩、增添了几分孕后柔美的容颜，渐渐与记忆中那个年幼的、眼神清澈却带着同样狡黠灵动光芒的男孩重合！
是他！
一直都是他！
那个在他最黑暗童年里短暂出现、给予他微不足道却刻骨铭心的温暖与陪伴，又骤然消失让他一度以为只是臆想的幻影……竟然是林霄！是穿越了时间的林霄！
巨大的震撼与滔天的情感浪潮瞬间将张起灵淹没。原来，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与吸引，那份在青铜门前初次见面时就种下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并非空穴来风！他们的羁绊，早已在更早的时光里，由林霄亲手种下！
麒麟纹身在他臂膀上发出低沉的嗡鸣，不再是躁动，而是一种仿佛历经漫长漂泊终于寻回失落的半身般的、深沉而震颤的共鸣。升阶后的麒麟之力与那段失而复得的记忆完美融合，让他对怀中人的感知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
他终于明白，为何林霄会对他有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为何那双桃花眼里有时会流露出超越当前时空的熟稔与心疼。原来，他早已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岁月里，拥有过他，又失去过他。
而现在，他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以这样一种方式，带着他们共同的血脉延续。
张起灵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熟睡的林霄额间，呼吸交织，感受着那真实存在的温软触感。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震惊、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浩瀚如海般怜惜与疼爱的情绪，在他冰冷了百年的心湖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他的指尖颤抖着，极其小心地、珍重万分地抚过林霄的眉眼、鼻梁、唇瓣，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易碎的幻梦。
“……是……你。”极低极哑的、几乎破碎的气音从他喉间艰难地溢出，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沉重与哽咽。
睡梦中的林霄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细白的指尖下意识地抓住了张起灵胸前的衣襟，往他温暖的怀抱深处钻了钻，寻求着更安稳的庇护。颈间的定魂珠光华微盛，仿佛也在为这跨越时空的相认而静谧欢喜。
张起灵闭上眼，将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更深地拥入怀抱，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彻底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那些童年冰冷的孤寂与绝望，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怀中这具温暖的身体和腹中那微弱的新生脉搏彻底驱散、填补。
原来，他并非一直独行于黑暗。
早在懵懂之时，便已有星辰，为他坠落过一瞬。
而如今，这颗星辰，携着过往与未来的所有温柔，完整地落入了他的怀中，再不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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