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夜晚，寒冷刺骨，风声穿过林隙，如同鬼哭。张伟和徐元直蜷缩在一块巨石后面，分享着那点从死去的骑兵身上搜刮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干粮和水。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巨大的生存压力取代。辎重营覆灭，他们成了溃兵，身处吕布控制的徐州腹地，四周危机四伏。
“接下来……怎么办？”徐元直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抖，“回许都？不可能了……往南？还是往北？哪里才是活路？”
张伟沉默地嚼着干硬的肉干，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几件从那个骑兵尸体上摸来的零碎物品，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查看。除了那把不错的马刀和少量干粮，还有一个水囊，一个火折子，以及……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包。
他解开油布，里面是几枚五铢钱，还有……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刻着字的木牍，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稍好的麻纸。
张伟心中一动，将木牍和麻纸凑到眼前，借着月光费力地辨认。徐元直也凑了过来，他的视力更好些。
“这……这是……”徐元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是传和过所！是路引和身份文书！”
张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仔细看去，木牍（传）上刻着姓名、籍贯、年貌特征，麻纸（过所）上则写着准许通行的路线和事由。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但关键信息依稀可辨：
姓名：王二狗
籍贯：徐州下邳郡下邳县（即徐州治所）
年貌：廿五岁，身长七尺，面黄，无须
事由：贩枣至兖州
这是那个骑兵的身份文书！他竟然是徐州本地人，冒充曹军或者被强征入伍的？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王二狗……下邳人……”张伟喃喃道，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看向徐元直，两人目光交汇，瞬间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冒充这个身份！
“可是……”徐元直率先冷静下来，面露忧色，“这文书上的年貌与我二人皆不符啊！我年近二十，身形文弱，面白；你虽年纪相仿，但身形精悍，面色黝黑，与‘面黄无须’相差甚远。且下邳乃徐州治所，盘查必严，万一被人识破……”
“顾不了那么多了！”张伟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这文书，我们就是来历不明的流民溃兵，随时可能被当作奸细抓起来处死！有了它，至少有个由头！年貌不符？战乱之年，颠沛流离，形容改变再正常不过！面黄？饿上几天就黄了！无须？我本就胡须稀疏！”
他拿起那块木牍，用手指用力摩擦上面的字迹，尤其是年貌部分，让它们变得更加模糊不清。“看，现在更看不清了。只要大致对得上，口风紧，未必过不去！”
徐元直仍在犹豫：“那……谁冒充王二狗？谁又冒充谁？”
张伟快速思考着：“你识文断字，气质更接近城里人，你冒充王二狗！我就说是你同乡或者……兄弟！路上失散的兄弟！我叫……张狗剩！对，就叫这个！乡下常见的贱名，不惹眼！”他瞬间就编造好了身份，乱世之中，这种简单的谎言最难查证。
徐元直看着张伟那双在黑暗中灼灼发光的眼睛，被他那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惊人决断力和生存智慧所震撼。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尽管风险巨大，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好！”徐元直重重地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就依你之言！我便是下邳贩枣客王二狗，你是我兄弟……张狗剩！”说出“狗剩”这个名字时，他嘴角微微抽搐，但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接下来，两人开始仔细策划细节。他们丢弃了所有可能暴露军队身份的物品（除了那把必要的马刀，伪装成防身兵器），只留下干粮、水囊和文书。张伟用泥土故意弄脏、弄破两人的衣衫，让自己看起来更“面黄肌瘦”，让徐元直显得更“饱经风霜”。他们反复练习可能遇到的盘问：
“从哪里来？”
“从兖州回来。”
“做什么的？”
“贩枣的，战乱，枣没了，盘缠也用尽了，只好回乡。”
“籍贯何处？”
“下邳城里，桂花巷口（徐元直根据文书上的下邳县，临时编了个常见地名）。”
“他是你什么人？”（指张伟）
“我本家兄弟，路上走散的，刚碰上。”
每一个问题，每一个回答，都反复推敲，力求自然，不留破绽。徐元直甚至凭借记忆，粗略画了下邳城的大致布局和几条主要街道的名称，以防万一。
一场精心策划的冒充，在死亡的阴影下，悄然展开。
天亮后，两人互相检查了对方的装扮，确认无误后，将那块决定命运的木牍和过所小心翼翼地收好。张伟将马刀用破布缠好，背在身后。他们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曾经藏身的山坳，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大致是下邳城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溃逃的民夫，而是“归乡的贩枣客”。身份的转换，带来了截然不同的心境和策略。他们需要混入难民流，打探消息，寻找机会进入相对安全的下邳城，然后……等待战争过去，在徐州这片陌生的、充满敌意却也可能藏着生机的土地上，寻找新的活路。
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 但至少，他们手中多了一张脆弱的、却可能救命的“牌”。
乱世如戏，全凭演技。 张伟和徐元直，这两个命运的弃儿，即将开始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演出”。成败与否，关乎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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