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苏婉走进磐石基地，赵乾三人的感觉愈发奇特。
没有想象中的亭台楼阁、灵气氤氲的仙家景象，也没有凡俗村落常见的脏乱破败。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干净整洁、由金属和复合材料构筑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发出稳定白光的灯带，偶尔能看到一些闪烁着指示灯的闸门和管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了臭氧、消毒液和微弱灵气能量的味道。不时有身穿类似林默那种白大褂或统一制服的人员匆匆走过，看到他们时投来好奇但并无畏惧的目光，随后又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数据板或工具。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高效而……冰冷。一种基于理性和逻辑构建起来的秩序感，与他们所熟悉的任何环境都截然不同。
“这边。”苏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打量。她推开一扇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金属门。
门后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房间中央摆放着几张看起来像是金属床的设备，旁边连接着各种布满屏幕和指示灯的大型仪器，粗大的线缆和闪烁着符文的能量导管在地板下的线槽中隐约可见。墙壁一侧是巨大的透明材料，后面似乎是控制室，可以看到陈老和几个研究人员已经就位。
这里就是“一号检测室”。与其说是修炼静室，不如更像赵乾想象中（如果他有这个概念的话）的医馆……或者说，炼器工坊和医馆的诡异结合体。
“请三位依次躺到检测台上。”林默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手里拿着那个令赵乾有些心理阴影的分析平板，“放松即可，不要抵抗仪器发出的探测波。整个过程无痛，也不会对各位造成任何伤害。”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在安排三件待检物品。
赵乾看着那冰冷的金属台，又看看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仪器，心里有些打鼓。王师弟和李师弟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种将自身完全置于未知法器掌控下的感觉，对于修行者来说极其缺乏安全感。
“林……林所长，”赵乾忍不住开口，“这检测……具体是要做什么？是否会窥探我等的功法运行秘窍？”这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
林默抬头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们只检测基础生理和能量参数，包括但不限于：体细胞灵能亲和度、主要能量循环路径的宽度与韧性、神识波动频率与强度、灵根属性光谱特征、体内能量淤积点或潜在暗伤。不涉及具体功法运行细节，那是你们的个人隐私。我们的目的是建立基础数据库，并评估个体优化潜力。”
一番话又是夹杂着大量陌生词汇，但核心意思赵乾听懂了：不偷师，只查体。
他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心仍在。看了看那几支效果非凡的药剂，又想到那“优化灵根”的可能性，最终一咬牙。
“既如此，便由我先来！”他身为师兄，自然要做出表率。他走到一张检测台前，略显僵硬地躺了上去。金属台面冰凉，让他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师弟和李师弟紧张地看着。
林默对控制室方向打了个手势。
嗡…… 检测台微微震动，数个环状的金属臂从台子周围升起，顶端闪烁着不同的光芒（灵能射线、超声波、磁场等复合探测波）。同时，天花板上降下一个半球形的探测器阵列，将赵乾笼罩在其扫描范围内。
“启动综合扫描协议Alpha。记录基础生理参数。”林默对着平板说道。
控制室内，陈老和研究人员忙碌起来，各种屏幕上的数据开始飞速滚动。
赵乾只觉得周身被一种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扫过，肌肉、骨骼、经脉甚至丹田气海都产生了一种被“看透”的异样感。他强行压制住运转灵力抵抗的本能，额头微微见汗。
“经脉通道存在三处轻微狭窄节点，疑似早期冲击境界失败残留影响，影响灵力运行效率约5.7%。” “下丹田左侧有微弱能量淤积，属性偏阴寒，应是修炼某种剑诀时吸纳金煞之气未能完全炼化所致，长期可能导致经脉刺痛。” “灵根属性：金（主）、土（辅）。金灵根活性度：71（标准值100），纯净度：中等偏下。土灵根活性度：34，处于半沉寂状态。” “神识强度：炼气六层平均水平，波动频率稳定性：较差，易受情绪影响。” “体细胞整体灵能亲和度：b-级。”
林默看着平板上实时生成的数据报告，一条条平淡地念出。
每念出一条，躺在检测台上的赵乾脸色就白一分，心中的震惊就多一分！
全中！ 那些他自己都只是隐隐有所察觉，或者师长偶尔提点过一句的修炼瑕疵，竟然被这古怪的仪器精准地扫描了出来！还用一种冰冷的数据量化了！
活性度71？纯净度中等偏下？土灵根半沉寂？神识稳定性差？ 这些具体的数据，像一根根针，刺破了他一直以来作为外门精英弟子的骄傲！
王师弟和李师弟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看向那台仪器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渴望。连赵师兄都有这么多问题？那他们呢？
“初步优化建议，”林默继续毫无感情地输出，“一、服用‘通脉药剂1型’疏通经脉节点。二、辅修《厚土蕴金诀》基础篇激活土灵根，形成相生循环，可提升金灵根纯净度及修炼速度约8.5%。三、进行神识稳定性训练，方案详见附件《基础冥想优化指南》。”
说完，检测台的扫描光芒熄灭，环状金属臂缓缓收回。
林默将平板转向还处于巨大震撼中的赵乾：“这是你的初步体检报告和建议，可以看一下。”
赵乾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那冰冷的平板，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3d经脉模型标注点以及最后的优化建议，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比师尊上次耗费神识为他探查后给出的指导还要详细具体无数倍！连提升百分比都算出来了？！
科学？数据分析？ 这东西……好像真的有点……厉害？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下一个。”林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王师弟和李师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和忐忑。王师弟立刻抢着躺上了另一张检测台。
“放松。”林默重复道，扫描再次启动。
这一次，赵乾没有再怀疑，而是紧紧盯着屏幕，仿佛想将那些跳动的数据刻进脑子里。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对照报告思考自己的修炼。
很快，王师弟和李师弟的报告也出来了。
王师弟的问题更多：火灵根活性不错但极度不稳定，灵力暴躁，有几处明显的经脉灼伤旧痕；李师弟则是木灵根为主，但生机不足，体内有少量不易察觉的丹毒沉积，影响了修炼速度。
林默同样给出了针对性的、数据化的优化建议。
当三人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体检报告”时，之前的傲气和敌意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震撼、羞愧、狂喜和极度好奇的复杂情绪。
他们看向林默和陈老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对“凡人”或“异端”的轻视，而是带着一种对未知高深学问的敬畏，甚至……是一丝火热的崇拜？
“林……林所长，”赵乾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恭敬，“这些……这些建议，真的有效吗？那些药剂和功法……”
“理论上有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林默收起平板，“我们可以提供初步的‘通脉药剂’和《厚土蕴金诀》基础篇复印件，作为第一次交易的诚意。你们可以尝试修炼和服用，效果如何，自有数据说话。”
“至于更深度的合作，比如定制优化方案、获取更多药剂、甚至使用更高级的检测和辅助修炼设备……”林默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我们需要等价交换。灵石、灵材、尤其是……你们天剑宗的基础功法原理典籍——不需要核心秘传，只要最基础的引气、炼气原理即可。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来完善我们的理论模型。”
图穷匕见。
林默的真正目标之一，始终是宗门体系那经过了无数年沉淀的、关于灵气运用的“基础理论”。这对于他验证和完善自己的“科学修真”体系，至关重要。
赵乾三人沉默了。用宗门的基础典籍交换？这若是被宗门知晓，罪责不小。
但他们看着手中那仿佛能指明前路的详细报告，感受着那药剂带来的诱惑，再想想自己那些困扰已久的修炼难题……
数据的诱惑，前途的诱惑，太大了。
赵乾一咬牙：“此事关系重大，我等需禀明师门长辈定夺。但……我等可先将此间见闻及……及这份报告，以及贵基地的诚意，先行回报。”
他决定不再将这里视为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凡人据点，而是一个需要郑重对待、甚至可能对宗门产生巨大影响的、神秘的“合作对象”。
林默点点头，并不意外：“可以。我们期待贵宗的回复。在此期间，三位可以在此休息，也可以自由参观基地的公共区域（仅限于非核心区）。苏婉，安排一下。”
“是。”苏婉点头，看向三位神色恍惚的宗门弟子，“三位，请跟我来。”
赵乾三人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份珍贵的报告，如同捧着绝世秘籍，跟着苏婉离开了检测室。他们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重塑。
林默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对控制室里的陈老说道：“数据录入数据库，建立‘天剑宗外门弟子-炼气期’样本模型。开始模拟《厚土蕴金诀》与金系主修功法的耦合效应。”
“好的，小林。”陈老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真是惊人的数据精度！这下我们对炼气期修士的认知要彻底更新了！宗门千百年的积累，果然有其独到之处，但我们的方法，才是未来啊！”
林默推了推眼镜，未置可否。
未来吗？ 这只是从对方体系中汲取养分的第一步。 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将这份养分，彻底消化吸收，并种出属于自己的、更加强壮的庄稼。
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实验室深处，那里，代号“磐石一号”的装甲，正静静等待着它的第一次实战数据采集。
而获取实战数据，需要“陪练”。
宗门弟子的到来，或许正好能满足这个需求。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来的，会是带着善意的合作者，还是……更强的“样本”？
他对此，同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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