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还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遥控器。那拨新来的施工检查员正低头看图纸,嘴里念叨着什么“453号地块合规性审查”。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信号满格,上传成功的提示还在。
阳光斜着照过来,落在他脚边的纸人鼓手身上。鼓槌机械抬起,落下,节奏没变。
就在这时,一辆三轮车拐过坟包,吱呀吱呀地停在了屋前空地。车上挂着块木牌,写着“孟婆汤·珍珠奶茶风味”,底下画了个笑脸。车后座是个不锈钢保温桶,盖子边缘渗出一丝粉红色雾气。
汤映红跳下车,穿着米色围裙,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笑。她抬手撩了下刘海,指甲在阳光下一闪。
陈三槐的目光顿了一下。
她的指甲涂了层紫红色油亮的东西,边缘有些剥落,裂纹像干涸的河床。
“你们这轨道修得太过线了。”她开口,声音清脆,“占了我后院两尺三寸,再往上铺,我的灶台都要震塌。”
陈三槐皱眉:“你什么时候在这儿有铺子了?”
“昨晚上刚批的临时执照。”她拍了拍三轮车侧面的地府城管编号,“正规经营户,有备案。”
她说着弯腰去扶保温桶,动作利落。可就在她伸手撑地的一瞬,桶盖松动,汤水晃了出来,泼在鞋面上,又顺着流到地上。
她赶紧蹲下擦,袖子蹭过水泥地,发出沙沙声。
陈三槐没上前帮忙,反而往后退了半步。他右手悄悄摸进袖口,按下了遥控器上的一个键。屋檐下三只纸雀无声展开翅膀,飞向汤铺方向。
“你这汤味不对。”他说。
“新配方。”她头也不抬,“加了桂花香精和植脂末,回头给你送一碗尝尝。”
“不用。”他盯着她的手,“你最近熬汤很辛苦吧?”
她抬头看他,眼睛眨了两下:“还好,就是半夜总醒。”
“难怪。”他点头,“阴气上浮,血不归经,容易伤指甲。”
她手一抖,抹布掉在地上。
这时林守拙拄着拐杖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穿服务员制服的纸人。那纸人双手交叠,脸是蜡黄色,眼眶空洞。
“听说设备出问题?”林守拙喘着气问,“我来看看是不是电路短路。”
没人答话。
林守拙挥手,纸人迈步上前,走到汤桶旁边,忽然转头,嘴巴开合:“上周三亥时,有人看到穿黑袍的进了汤铺后门,提着一只红箱子。”
汤映红猛地站起身。
她抄起汤勺,反手一挥,砸在纸人头上。咔哒一声,机关断开,纸人脑袋歪到一边,身子慢慢瘫倒。
“这破玩意儿又漏电了。”她甩了甩手腕,语气平静,“老林,你该换零件了。”
林守拙冲过去扶住纸人,手指在它脖颈处一抠,摸出一张折叠的小符纸。他展开一看,脸色变了。
符纸上的字迹细密,像是用朱砂写的,但颜色偏暗,像是混了灰烬。右下角有个极小的标记,像是一支笔穿过账本。
他抬头想说什么,陈三槐却对他摇了摇头。
汤映红已经弯腰收拾地上的汤渍,动作比刚才快了许多。她把抹布塞进桶里,拎起来就要走。
“等等。”陈三槐说。
“还有事?”她转身,脸上重新挂上笑。
“占地的事得签个协议。”他掏出一张纸,“你要是走了,回头责任算不清。”
她停下脚步:“现在签?”
“不然呢。”他拿出笔递过去,“白纸黑字,大家都安心。”
她接过笔,手指微微发紧。签字时,指甲再次暴露在光线下。那层紫红色的壳状物,在指缘断裂处露出底下灰白的甲面,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陈三槐看着,没说话。
林守拙蹲在地上检查纸人残骸,指尖捏着那张符纸反复看。他认出来了——这不是普通的催债单,而是阴阳账房内部流转的加急令,只有陆离亲自批注才会用这种墨料。
他抬头看向陈三槐,嘴唇动了动。
陈三槐轻轻摇头。
汤映红签完字,把笔还回来,抓起保温桶就要走。
“你这汤桶后面怎么有个排气孔?”陈三槐突然问。
“散热用的。”她脚步一顿,“高温作业,怕炸。”
“哦。”他点点头,“那你后院挖得多深?”
“不到一米。”她说,“够埋管道了。”
“可我昨晚看见烟是从地底冒出来的。”他眯眼,“而且方向不对,像是从西边来的。”
她笑了下:“可能是风。”
说完她转身推车,轮子碾过碎石,发出咯噔声。
三只纸雀在空中盘旋一圈,其中一只俯冲而下,落在陈三槐肩头。它的眼珠转动,投射出一段画面:汤铺后门贴着瓷砖,墙角有个隐蔽铁门,门缝里飘出淡淡的粉雾。时间显示是下午两点十七分。
正是纸人提到的“上周三亥时”之后不久。
陈三槐把纸雀收回袖中。
林守拙抱着坏掉的纸人走过来,压低声音:“那符纸……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陈三槐说。
“是谁塞进去的?”
“想让我们查的人。”他看着汤铺远去的方向,“或者,想掩盖什么的人。”
林守拙愣住:“你是说……她故意打烂纸人?”
“不是故意。”陈三槐摇头,“是慌了。听到‘黑袍人’三个字,她反应太大。”
“可她为什么要碰那案子?”林守拙不解,“三十七具女尸诈尸索赔,那是阴司通缉的大案。”
陈三槐没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右眼突然抽搐,一滴泪滑下来,滴在泥土里。
太爷爷的账户又被扣了一笔钱。
金额不大,五十阴德点,备注写着“骨质疏松灵代购费”。可他知道,太爷爷根本没下单。
风吹过来,卷起地上半片烧焦的合同残角。他弯腰捡起,上面隐约可见“城南富商”四个字。
他盯着看了几秒,把纸片塞进怀里。
纸人乐队还在演奏《乔迁大吉》,鼓点整齐。太阳偏西,影子拉长。
林守拙叹了口气:“我得修这个纸人。”
“别修。”陈三槐说,“留着证据。”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天黑。”他说,“去看看她那扇铁门后面通着哪儿。”
林守拙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一阵喇叭声。另一辆三轮车驶来,车身上印着“往生wiFi安装服务”,司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陈三槐没理会,目光一直盯着汤铺消失的方向。
汤映红推着车拐进小巷,背影很快消失。她在拐角停下,靠墙站了几秒,抬手看了看指甲。
那层紫红色的壳正在缓慢剥落,像冬天干裂的树皮。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拧开,往指甲上补了一层新的油亮液体。
涂抹时,她的手很稳。
但她没注意到,保温桶底部的排气孔里,有一缕粉雾正缓缓渗出,随风飘向坟地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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