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陶盼弟刚把被子拉到下巴，准备酝酿睡意。
宿舍里，刘文雪和梁霜正头对头地躺在床上，用气音激烈交流着今晚的八卦，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卧槽”，兴奋得像两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手机嗡嗡震动时，陶盼弟眼皮都没抬，划开接听，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不耐：“喂？”
“陶盼弟，出来，我们聊聊？”
许耀沙哑的声音传来，像被砂纸磨过，透着一股子诡异的虚弱和……委屈？
陶盼弟瞬间清醒，烦躁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许总，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不是晚上七点半，”她闭着眼，咬牙切齿，“您是上市公司的老总，不是午夜凶铃的男主角，能不能干点阳间事？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拧螺丝，没空陪您演霸总文学！”
“我……”许耀被她一通抢白噎住，胸口那股子憋屈混杂着脚边若有似无的“芬芳”，让他几欲抓狂，“我让你出来！”
“你有病就去医院！别在我这儿发癫！”陶盼弟说完就要挂电话。
“我踩到狗屎了！”
许耀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悲愤。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陶盼弟举着手机，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缓缓地，缓缓地睁开眼，脸上是大写的“茫然”和“迷惑”。
她是不是幻听了？
他说……他踩到什么了？
“你……说啥？”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他妈的！踩！到！狗！屎！了！”许耀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泪控诉，“就因为你！要不是来找你！我能踩到狗屎？你满意了？！”
“……”
陶盼弟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随即，一个极不合时宜的画面在她脑中生成：不可一世的许大少爷，穿着他那身看起来就死贵死贵的行头，一只脚却精准地、深深地，陷入了一坨温润的、绵软的……
“噗。”
一声轻微的、没憋住的、带着气泡音的笑声，通过听筒，清晰地传进了许耀的耳朵里。
这声笑，比“我讨厌你”那四个字的杀伤力，还大一万倍。
许耀的血，瞬间冲上了头顶，整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你还敢笑？陶盼弟！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我没有，”陶盼弟死死咬住嘴唇，肩膀却在被子底下疯狂抖动，“我这是……同情的悲鸣。许总，您真是……时运亨通啊。”
与此同时，一个名为【人间富贵花】的微信群里，炸了。
温斐：【@全体成员 兄弟们！世纪大新闻！载入史册的时刻到了！】
温斐：【[截图：许耀的未接来电x5]】
温斐：【[一段5秒的录音]】
点开录音，许耀那悲愤欲绝的咆哮响彻在每个吃瓜群众的耳边：“我他妈踩到狗屎了！”
群里沉默了三秒。
陈云起：【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筠寒：【呵】
邵东阳：【……】
温照野：【哈哈，老二啊，瞧你幸灾乐祸的样子】
岑照锡：【。】
温斐：【哈哈哈哈哈哈！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送鞋过去！他说他那双全球限量的皮鞋，被一坨热气腾腾的黄金给玷污了！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要笑到地中海去了！】
陈云起：【图片.jpg (一张金元宝的表情包)】
陈云起：【告诉他，这是祥瑞之兆！狗屎运！他要发大财了！哈哈哈哈！】
温斐：【我刚跟他说完，他把我拉黑了。】
岑照锡：【活该。】
电话这头，陶盼弟已经笑得快要抽过去，她强忍着笑意，用一种极其官方、极其敷衍的语气说：“哦，那真是太不幸了。许总，既然如此，您更应该早点回家，好好清洗一下，去去晦气。再见。”
“别挂！”许耀急了，“你下来！”
“我下去干嘛？帮你抠鞋底吗？”陶盼弟脱口而出。
许耀：“……”
他感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被这句话按在地上，用那坨狗屎反复摩擦。
“许总，听我一句劝，”陶盼弟的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像是在开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同样，夜路走多了，你也不知道会踩到什么。这都是人生的修行，你要学会自己面对。”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被子里，她的身体笑成了一只快乐的蛆。
而车里的许耀，则像一尊被风干的、散发着奇特味道的雕塑。
手机屏幕暗下去，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股混合着金钱与“命运”的复杂气味，顽固地钻进许耀的鼻腔。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维持着握手机的姿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陶盼弟那句“帮你抠鞋底吗？”和最后那声干脆利落的“嘟”。
人格、尊严、连同他那颗刚冒头的少男春心，都被那坨热气腾腾的玩意儿，糊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疯狂亮起，【人间富贵花】的群聊消息（99+）在顶端疯狂跳动。
许耀麻木地点开。
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哈”和各式各样扭曲的爆笑表情包，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飞刀，精准地扎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
温斐：【@许耀，人呢？是不是在跟你的‘黄金搭档’培养感情？需不需要我给你送个铲子过去？友情价，八折。】
陈云起：【[图片.jpg (一张小狗拉屎的动图)]】
陈云起：【许少，我帮你找到了肇事‘狗’，你看是不是它？肠胃确实不错。】
傅筠寒：【。】
邵东阳：【……幼稚。】
温斐：【@邵东阳，你别装，我刚看你朋友圈了，你分享了一首《好运来》！】
许耀的眼角疯狂抽搐，手指在屏幕上重重按下。
许耀：【你们他妈的等着。】
消息刚发出，群里静默一秒，随即爆发了更猛烈的嘲笑。
温斐：【哈哈哈哈哈哈他急了他急了！等着干嘛？等我们给你众筹一双新鞋吗？】
陈云起：【许少，别这样，我们都是为你好。狗屎运啊，千金难求！我建议你把那只鞋供起来，说不定明天鹏城国际的股价就一飞冲天了！】
沈彻立刻改了群名。
【人间富贵花】已被群主【沈彻】修改为【祝许少脚踩黄金、日进斗金】。
“砰！”
许耀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迈巴赫发出一声沉闷的悲鸣。他看着那个刺眼的群名，又看看工厂那黑漆漆的大门，所有的憋屈、羞辱和不甘，最终汇聚成一股偏执到扭曲的狠劲。
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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