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把最后一口硬得像石头的窝头嚼碎咽下去，使劲咽了口唾沫，感觉食道被刮得生疼，“这西北的路咋跟没头苍蝇似的，走了八天还在荒地里绕，反效矿那点水早喝光了，早知道在那儿多囤点，也不至于现在渴得想喝自己的尿。”
苏清颜从背包里甩出来个粗布包，砸在赵虎脚边，“自己拿点‘定距粉’揣兜里，这玩意儿能稳住对距离的判断，比你干嚎强——还有，别老盯着远处的村子看，那村子看着近，指不定走一天都到不了，邪门得很。”
宋悦薇的全息屏这次亮得跟抽风似的，屏幕上的光点不是一个，是一串，每个光点之间都隔着段距离，却又同时亮着，像把人切成了好几段在不同地方跑，“快到了，”她指着前面那片看着近在咫尺的废弃村落，“这地方叫‘迷距墟’，听名儿就知道是个没人的地方，能量场里全是‘迷距粒子’，跟拉橡皮筋似的，你看着就一尺远，实际能抻成一丈，估计是‘空间距离的感知’出了岔子。”
“空间距离的感知？”赵虎蹲下去解开布包，抓了把灰白色的粉末往裤兜里塞，粉末硌得慌，“意思是看着近，实际远？还是看着远，实际近？”
刘子洋攥着青铜徽章，徽章表面传来一阵奇怪的“拉扯感”，不是往一个方向拽，是四面八方都在拽，像有好几只手在扯他的胳膊腿，低头一看，徽章周围的空气里像有层看不见的膜，远处的树明明是棵小树，透过这层膜看过去，忽大忽小，“比这更糟。远近颠倒顶多走冤枉路，就怕你看着村口在眼前，走了三个时辰还在原地打转；你想跟同伴说句话，明明就在身边，声音却像从十里地外传过来；你想伸手够到前面的水，胳膊伸得再长，指尖离水永远差那么一截，连‘自己离目标到底有多远’都搞不清，这辈子就是在白费劲。”
他们刚走到迷距墟的墟口，就见个穿破烂棉袄的老头蹲在地上，对着三十步外的一个破水缸发呆，嘴里念叨：“再走两步就到了，喝口水，就喝一口。”他往前挪了挪，看着像是离水缸近了点，可赵虎眨了下眼，再看，老头其实还在原地没动，水缸看着也还是那么远，“大爷，那缸看着近，实际远着呢，别费劲了。”
老头扭过头，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灰，“不远，就两步，我这就到了。”说着又往前挪了挪，还是那德性，看着动了，实际没动地方。
“他以为自己在往前走，其实没动？”赵虎看得直皱眉，老头的腿明明在迈，可身子就跟钉在地上似的，“这比反效矿的越努力越倒霉邪门，这是瞎费劲。”
老头突然站起来，朝着水缸小跑起来，看着跑了十几步，离水缸只剩几步远了，他咧开嘴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你看，这不就到了……”话音没落，赵虎眼睁睁看着老头脚下的地面像是突然被拉长了，他跑得越欢，离水缸反而越远，最后“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离水缸的距离比刚开始还远了丈把地。
“他跑着跑着，咋离得更远了？”苏清颜的声音有点发紧，她刚才试着往前走了两步，明明感觉只迈了小半步，低头一看，脚实际已经出去了一大步，差点踩到赵虎的脚后跟，“这不是远近颠倒，是‘距离会骗人’，你感觉走了一米，实际可能走了十米，也可能只走了十厘米，比反效矿的行为反效果更离谱，这是‘距’被欺了。”
宋悦薇的全息屏突然弹出一行字，字是歪的，像是被人拉长了，【检测到高强度空间扭曲场，距离感知误差率超过百分之九百，危险等级：极高】“看见没？这地方的‘距欺场’能把你的感知按在地上搓，你以为的一米，在这儿能给你变成九米，不是老头傻，是这地方的‘空间尺子’被掰弯了，还刻错了刻度。”她指着墟里那间看着就在眼前的破屋，“你看那屋，看着就二十步远，我刚才用屏测了，实际得走两百步，还不一定走得到正门口，可能走着走着就偏到旁边的沟里去了。”
刘子洋往墟里走，每走一步都觉得不对劲。他盯着前面那棵歪脖子树，看着就三十步，心里默数着步数，数到三十，抬头一看，树还在原来那个位置，没近也没远；他想往苏清颜身边靠靠，明明看着就隔了两步，迈腿过去，却差点撞到旁边的断墙上，苏清颜实际站在断墙另一边，离他至少有五米远。
“这地方能把人眼瞅瞎了！”赵虎也发现不对劲了，他刚才想捡地上的一块碎布，看着就在脚边，弯腰下去，手却够了个空，碎布实际在他身后三米远的地方，“我操！这比反效矿的石头变大邪门多了！那好歹知道自己在干啥，这倒好，连手往哪儿伸都不知道，活着跟个傻子似的。”
苏清颜从布包里抓了把定距粉，往刘子洋和自己中间的地上撒了道线，“踩着粉走！这粉能让你感觉到真实的距离，别信眼睛！”
刘子洋试着踩着粉往前走，果然，每一步的距离都踏实了，刚才那种“眼到手不到”的感觉消失了，“这粒子不光骗眼睛，还骗身体的感觉，你以为脚抬起来够到了，实际还差老远。”
他们往墟中心走，越往里走，距欺场的效果越邪乎。有个穿补丁衣裳的小孩，想够树枝上的野果子，果子看着就在头顶，他蹦得再高，手也差着一大截，蹦得越欢，看着离果子越近，实际越远；有个老婆子想把晒在石头上的菜干收起来，石头看着就在面前，她走了半天，膝盖都磨破了，还是没走到石头跟前，最后坐在地上哭，“咋就走不到呢……”
赵虎踩着定距粉，好歹能判断个大概，看着这场景直咧嘴，“这比反效矿的越努力越倒霉还坑！那矿里好歹知道自己没成功，这倒好，眼睛一直告诉你‘快到了’，身体也跟着使劲，最后发现白折腾，能把人逼疯！”
苏清颜又撒了道定距粉，把宋悦薇也圈进来，“这距欺场最狠的是‘阶梯式欺骗’，先让你觉得走了点，给你点希望，等你把力气快用完了，再让你发现其实没动地方，比直接骗你更歹毒。”
刘子洋突然注意到，墟中心有个奇怪的石台，石台上插着根金属杆，杆顶飘着块破布，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那石台都像是在五十步外，不多不少，特别规整，“那石台有问题，正常东西不会这么‘标准’地骗人。”
宋悦薇的全息屏对着石台扫了一下，屏幕突然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亮起来，弹出一行乱码，翻译过来是：【核心干扰源，距欺场发生器，物理距离：未知（感知距离：50步）】
“就是那玩意儿在搞鬼！”赵虎来了劲，握紧激光切割器就想冲，刚迈腿就被苏清颜拉住。
“别傻跑！”苏清颜往赵虎脚下堆了堆定距粉，“踩着粉一步一步走，数着步数，走够两百步再看！”
赵虎不情不愿地踩着粉往前走，嘴里数着数：“一，二，三……妈的这五十步咋跟二里地似的……”
刘子洋和苏清颜、宋悦薇跟在后面，踩着定距粉形成的线，一步一步往前挪。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赵虎数到“两百一十五”，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抬头一看，那石台居然真的就在眼前了，刚才看着的五十步，实际走了两百多步，“我操这鬼地方！眼睛真能被活活骗瞎！”
石台上的金属杆旁边，站着个穿灰袍的人，背对着他们，正用手摸着杆顶的破布，嘴里念叨：“一尺，一丈，一寸，十丈……多好玩的游戏。”
“又是熵组织的杂碎！”赵虎举着切割器就想往上冲，被刘子洋一把拉住。
“别冲动！”刘子洋盯着那人的脚，他脚下没踩定距粉，却稳稳地站在石台上，说明他要么不受距欺场影响，要么就是能控制这破场，“他能在这儿站着不动，肯定有问题。”
灰袍人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戴面具，就是张普通的脸，看着像个教书先生，手里拿着个小木尺，正用尺子量着空气，“来了啊……”他说话的声音听着像在耳边，实际人站在三米外的石台上，“这距离游戏好玩不？看着近，走着远，看着远，走着近，把你们耍得团团转。”
“好玩你娘个头！”赵虎气得想扔切割器砸他，又怕扔出去的东西飞一半就掉地上，“把人骗得白走路，把力气耗光，你安的什么心？”
灰袍人笑了，笑得跟个偷到鸡的狐狸，“安心？我安的是‘公平’的心！平时你们不都觉得自己能耐吗？能跑能跳能赶路，现在呢？在这儿，你们跟刚学步的娃娃没啥两样，多公平。”
他用手里的木尺对着那个还在蹦着够野果子的小孩比划了一下，“你看他，多执着，明知道够不着，还在蹦，这种傻劲，平时你们不都夸是‘毅力’吗？在这儿，就叫‘傻’，熵组织就是想让你们明白，你们引以为傲的本事，在距欺场里啥都不是，多好笑。”
小孩果然还在蹦，脸都憋红了，看着离果子越来越近，实际离得更远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好笑你娘个头！”刘子洋举着青铜徽章往前走了两步，徽章表面传来一阵强烈的排斥感，像是要把周围的迷距粒子推开，“距离是丈量世界的尺子，不是你耍人的玩具！”
红光从徽章里透出来，不像以前那样是一团，而是像无数根细线，朝着四面八方射出去，所过之处，空气里像是有无数根橡皮筋被绷直了，远处的树不再忽大忽小，看着多少步，实际走过去就差不多是那么多步，“这粒子能骗感官，骗不了物理规则！一步就是一步的距离，不是你说变就能变的！”
灰袍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木尺开始发抖，“不可能！感官就是世界的全部！你觉得是啥，就是啥！”
他突然举起木尺，对着刘子洋的方向劈了一下，嘴里喊：“十丈！”
刘子洋明明看着他就在三米外，突然感觉一股力量把自己往后拽，像是被人从十丈外猛拉了一把，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踩出了定距粉的范围，眼前的景象瞬间又开始扭曲，石台看着又远了，“这杂碎能控制距离！”
苏清颜赶紧往刘子洋脚下撒定距粉，红光重新稳定下来，扭曲的景象才恢复正常，“他手里的尺子能调动迷距粒子！”
“没错！”灰袍人举着尺子又要劈，“在这儿，我说距离是啥，就是啥！我说你离死亡只有一寸，你就活不过下一秒！”
赵虎没等他劈下来，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踩着定距粉往前冲了几步，估摸着真实距离差不多了，使劲把石头扔了过去，“我让你说！砸烂你这破尺子！”
石头在空中飞了段距离，眼看要掉下去，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了一下，继续往前飞，“啪”地一声，正好砸在灰袍人手里的木尺上，尺子断成了两截。
灰袍人愣了愣，看着手里的断尺，又看了看还在往前飞的石头（其实早该落地了），突然尖叫起来：“不可能！距离是我说了算！”
随着尺子断裂，墟里的距欺场像是破了个洞，迷距粒子开始乱飘，远处的小孩蹦着蹦着，突然“够”到了果子——不是果子变近了，是他自己的感知恢复了，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劲了；那个哭着走不到石头跟前的老婆子，往前迈了两步，居然真的摸到了石头上的菜干，“到了……真的到了……”
刘子洋举着青铜徽章走上石台，红光把整个石台都罩住了，金属杆上的破布“呼”地一下被吹飞，露出杆顶藏着的一个拳头大的金属球，球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刻度，“这才是距欺场的源头！”
灰袍人看着金属球，眼睛红得像要流血，“那是我的‘量天尺’！你不能毁了它！”他扑过来想抢，被赵虎一脚踹倒在石台下，“给老子老实待着！”
刘子洋没管他，举起青铜徽章，红光集中在金属球上，球上的刻度开始一个一个消失，发出“滋滋”的响声，“距离不是谁能说了算的，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金属球在红光里慢慢变软，最后变成一滩铁水，流在石台上，凝固成一块平平无奇的铁块，墟里的距欺场彻底消失了，远处的树看着多远，走过去就是多远；想够的东西在哪，伸手就能知道差多少。
那个够到果子的小孩咬了一大口，笑得咯咯响；老婆子把菜干收进篮子里，虽然累得直喘，脸上却有了笑；连赵虎都能准确地跳到石台下，不用再踩着定距粉一点点挪了。
灰袍人趴在地上，看着那块铁块，突然笑了，笑得跟疯了似的，“走出来的？哈哈……走出来的也是假的……世界本来就是个大骗局……”
刘子洋没理他，从石台上跳下来，青铜徽章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不再有那种拉扯感，“收拾东西，赶紧离开这地方，我看着就恶心。”
赵虎踹了灰袍人一脚，“起来！跟我们走！”
灰袍人没动，还在那儿傻笑，苏清颜走过去看了看，皱着眉说：“别管他了，他脑子被距欺场搅坏了，跟个傻子没啥两样。”
他们往墟外走，这次走得特别顺，看着前面有棵树，走几十步就到了；看着有条河，不多不少，走一刻钟就到了河边，能痛痛快快喝口水了。
赵虎趴在河边，咕咚咕咚灌了半肚子水，抬起头抹了把嘴，“这辈子不想再看见‘距离’这俩字了，看一次怕一次。”
苏清颜把剩下的定距粉收起来，包好放进背包，“这粉快用完了，得找机会再做些，鬼知道熵组织还会搞出啥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宋悦薇的全息屏上，光点终于变回了一个，稳定地指向西北，“往西北走，离这儿不远，估摸着走五天能到——这次是真的不远，我用屏测过了，误差不超过十步。”
“西北就西北，”赵虎从河边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不管是啥幺蛾子，来了就干，老子今天算是明白啥叫‘脚踏实地’了，一步是一步，别信眼睛看的，得信脚走的，这才是真的。”
刘子洋没说话，只是看着河对岸的路，路很直，一眼能望出去老远，没有被距离欺骗的扭曲感，踏实得让人心里发慌。他知道，迷距墟的事还没完，那凝固的铁块说不定还在散发着微弱的迷距粒子，那个疯了的灰袍人也可能只是个小喽啰，但只要他们还能一步一步往前走，还能相信自己脚下的路，就没啥好怕的。
墨宝驴不知从哪儿叼了根嫩草，正低头嚼得香，它刚才也被距欺场骗了，想喝水，却对着空气舔了半天，现在终于能喝到真水了，喝得尾巴直晃。赵虎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脖子，没抢它的草，“喝吧喝吧，多喝点，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驴“昂”了一声，像是在谢他，又像是在催他赶紧走。
路还长着呢，但这次，他们走得每一步都特别实在，眼睛看着多远，脚就走多远，不偷工减料，也不白费劲。
赵虎突然想起啥，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哎？刚才那灰袍人说‘世界本来就是个大骗局’，熵组织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不信自己的脚，不信自己走的路，最后瘫在原地不动弹？”
刘子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青铜徽章。徽章很沉，像在告诉他——不管世界是不是骗局，脚下的路是真的，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印子是真的，这就够了。
苏清颜翻了个白眼，加快了脚步，“想那么多干啥？先走出这迷距墟再说，我可不想再数步数了。”
宋悦薇点点头，跟了上去，全息屏的光在前面照着路，不远不近，正好照亮下一步该踩的地方。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每个脚印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没有被拉长，也没有被缩短。河风吹过来，带着点水汽，凉快得很，赵虎深吸了口气，觉得这口气真的吸进了肺里，不是吸了一半就被啥玩意儿截走了，“妈的，能痛痛快快喘气，真好。”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片小树林，看着不大，赵虎用脚量了量，“顶多走一百步就能穿过去，这次错不了！”
苏清颜没理他，只是从包里掏出块干饼，掰了一半递给宋悦薇，“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穿过树林估计还有得走。”
刘子洋接过苏清颜递过来的另一半饼，慢慢嚼着，眼睛看着树林的方向。树林里静悄悄的，没鸟叫，没虫鸣，有点不对劲，但距离是真的，一百步左右，穿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刘子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饼渣，“穿过树林再说。”
赵虎第一个冲进树林，嘴里数着数：“一，二，三……九十五，九十六……”数到一百零三，他从树林另一头钻了出来，回头喊：“真的一百步！没骗人！”
刘子洋和苏清颜、宋悦薇跟着穿了出来，刚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回头一看，刚才那片小树林居然消失了，原地只有一片平地，连棵草都没有，“我操！这又是啥鬼东西！”
宋悦薇赶紧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光点闪了一下，弹出一行字：【短暂空间折叠，已恢复，距欺场残余影响】
“是迷距墟的余波，”苏清颜皱着眉，“看来那地方的粒子还没彻底散干净，能影响周围的空间。”
“管它啥影响，”赵虎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没再出啥幺蛾子，“走一步看一步呗，反正咱有定距粉，有青铜徽章，怕个球！”
刘子洋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他知道，不管前面还有多少能骗人的距离，多少能扭曲的空间，只要他们还能一步一步走，还能相信自己脚下的路，就一定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墨宝驴不知啥时候跟了上来，估计是刚才在河边喝够了水，现在精神得很，“昂昂”叫着，跑到赵虎前面，又回头等他，像是在催他快点。
赵虎笑了笑，加快脚步追上去，“你这驴，平时跟我抢吃的，现在倒催我了，咋地，前面有嫩草给你吃？”
夕阳最后一点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更长，像是在地上画了条线，引导着他们一直往前走，没尽头，也不需要尽头，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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