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猛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醒的。睁开眼时，房间里一片明亮，墙上的挂钟指针早已越过正午，指向了下午一点。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夜的梦境还清晰地留在脑海里 —— 娜美跳舞的身影、消失时的空白，还有枕头上未干的泪痕，都在提醒着他昨夜的悲伤。
他起身，走到房门口时，习惯性地朝阿弯的房间望了一眼。往常这个时候，阿弯早就该起床了，要么在厨房准备午饭，要么在客厅整理家务，可今天，整个房子却安静得异常，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阿弯？” 楚猛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昨夜他倒的那杯凉茶还放在茶几上，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早已干涸，只剩下一圈淡淡的水渍。他走进客厅，目光扫过四周 —— 沙发上的抱枕摆放整齐，茶几上没有任何杂物，连地上的灰尘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可这份整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像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楚猛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安，他快步走向阿弯的房间。离房门还有几步远时，就看到阿弯的房门虚掩着，没有反锁 —— 这和昨夜阿弯反锁房门的样子截然不同。他伸手轻轻推开房门，一股熟悉的、阿弯常用的艾草香气扑面而来，可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楚猛走进房间，目光快速扫过 ——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酒店里的标准客房；衣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的衣服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架；书桌上的文具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阿弯常用的那支钢笔都不见了；窗台上的多肉植物被浇了水，叶片饱满翠绿，却再也没有人会每天对着它们说话了。整个房间干净得过分，像是从来不曾有人住过一样，只有墙上贴着的几张阿弯画的山水画，还残留着一丝她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阿弯？阿弯！” 楚猛的声音有些急促，他走到阳台，又跑到厨房，甚至检查了卫生间，可哪里都没有阿弯的身影。那份不安越来越强烈，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的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 “咔嗒” 一声开门的声音，龙云辇穿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漱口杯，嘴里含着水，含糊不清地说道：“楚猛，你醒了？正好，我刚买了早点，一起……”
“阿弯呢？” 楚猛打断他的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阿弯在哪里？她的房间空了，人不见了！”
龙云辇把嘴里的水吐掉，用毛巾擦了擦嘴，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阿弯啊，今天清早就走了。我早上出门买早点的时候，还看到她提着行李箱，以为你们已经把误会解释清楚了，她是要出去办事，没想到……” 他顿了顿，看着楚猛焦急的样子，又补充道，“你们昨晚没谈吗？我还以为你能劝住她。”
“走了？” 楚猛的身体的心一沉，阿弯走了？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可他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他想起昨夜阿弯哭着跑出包厢的样子，想起阿弯反锁房门的声音，想起自己在客厅里等待的四个小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厉害。
“你先别着急，再找找，说不定她只是出去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了。” 龙云辇走过来，拍了拍楚猛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楚猛摇了摇头，他知道阿弯不是那种会随便出去散心的人，尤其是在昨天那样的情绪下。他转身重新走进阿弯的房间，目光再次扫过书桌 —— 就在这时，他看到书桌的角落里，压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楚猛快步走过去，伸手拿起信纸。信纸是阿弯常用的那种，带着淡淡的荷花香气，上面是阿弯清秀的字迹，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认真。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信纸，阿弯的声音仿佛透过字迹，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楚猛哥：
我走了。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粤东。别找我！
还记得吗？三年前，你第一次来黔州苗寨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那时候的我，还穿着苗寨的百褶裙，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去年你带我出来，看到城里的高楼大厦，吓得不敢说话。是你，牵着我的手，告诉我‘别怕，以后有楚猛哥在’；是你，带我吃第一次汉堡，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逛超市；是你，给我买新衣服，让我知道，原来苗寨以外的世界，这么精彩。
其实，在你说起外面世界的时候，我就对苗寨以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那时候，寨子里的老人总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女孩子家就该留在寨子里，学苗绣，学草药，嫁人生子，安稳过一辈子。可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我想知道外面的天空，是不是和苗寨的一样蓝。
后来，你来了。离开的那天，我把自己的小包袱收拾好，紧紧跟在你身后，那一刻，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我以为，你会像亲人一样照顾我，会像哥哥一样保护我，更以为，你会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我记得很清楚，去年你背我回家，后来我问你，‘楚猛哥，你爱我吗？’你说，‘爱啊。’那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开心得一夜都没睡着。我以为，你的‘爱’和我的‘爱’是一样的，是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爱。我甚至开始幻想，等我再长大一点，等我学会了做你爱吃的菜，等我们的云楚风水命馆生意更好一点，我们就像梁景明哥和林慧姐一样，组建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可我错了。我以为‘爱’是很珍贵的东西，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可原来，‘爱’也可以是随口说说的一句话，是可以轻易改变的。那个我用苗寨秘术‘同心鉴情诀’定下的约定，那个我以为会永远牢不可催的心意，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楚猛哥，我不是怪你爱上别人，我只是怪自己，太傻太天真，把你的‘哥哥对妹妹的爱’，当成了‘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爱’。我也不是怪你撒谎，我只是难过，难过我们之间的情谊，竟然这么脆弱，难过我小心翼翼守护的心意，最终却成了一场笑话。
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少喝酒，别总把事情憋在心里。梁景明哥和龙云辇哥都是好人，有什么事，多跟他们商量。
还有，忘了我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当你从来没有从黔州的苗寨，带出来过一个叫阿弯的女孩。
别找我。
阿弯
信纸的边角被楚猛的手指捏得发皱，字迹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水渍，像是阿弯写这封信时，掉在上面的眼泪。楚猛拿着信纸，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阿弯的声音 —— 她第一次喊他 “楚猛哥” 时的羞涩，她第一次吃到大餐时的惊喜，还有她昨天哭着说 “你已经不是我的楚猛哥了” 时的绝望。
龙云辇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手里的信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楚猛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心里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呼吸。他知道，阿弯的离开，都是因为他。是他，没有分清对阿弯的 “兄妹情” 和对娜美的 “复杂爱意”；是他，在阿弯用 “同心鉴情诀” 定下约定时，没有说清楚自己的心意；是他，因为对娜美的愧疚和不舍，辜负了阿弯的信任和等待。
那份愧疚，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想起阿弯在信里写的 “我把自己交给你了”，想起阿弯为他整理符箓时认真的样子，想起阿弯每次看到他回来时开心的笑容，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对娜美的情感，或许有同情，有不舍，有遗憾，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爱意，可这份情感，却伤害了那个把他当成全世界的女孩。
楚猛缓缓走到窗边，轻声问黑仔：我哪里错了，黑仔轻轻一颤便不再动弹，楚猛目光望向远方。粤东的天空很蓝，阳光很暖，可他的心里，却一片冰凉。阿弯走了，带着她对他的爱意和失望离开了。而他，不仅失去了娜美，还失去了阿弯，只剩下满心的愧疚和遗憾，还有那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
龙云辇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些伤口，只能靠时间慢慢愈合；有些错误，只能靠自己慢慢弥补。需要时间，去面对这份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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