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城七夕的喧嚣,带着烟火气的暖意,浓稠得化不开。灯笼的红光泼洒在攒动的人头上,像是给整条长街镀了一层流动的胭脂。糖画摊子飘来的焦甜、脂粉铺子溢散的浓香、还有孩童手中炸果子噼啪作响溅出的油香,各种气味在人群的蒸腾里翻滚、交融,织成一张无形却沉甸甸的网,罩住了这座不夜之城。
侍卫如分水的礁石,硬生生在鼎沸人潮里劈开一条窄缝。赵杰一身玄色锦袍,步履从容得近乎慵懒,对两侧投来的抱怨或惊异目光视若无睹。他闲庭信步般穿过这条临时的小径,踏入中央被火把照得透亮的空地。
空地中央,一座丈许高的木台拔地而起。台上立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一身织金锦缎,在火光下几乎晃眼,想来便是主持这场“斗巧”的白老板了。他身后立着几个家丁打扮的汉子,每人怀里都抱着几卷轴;一张宽大的条案横在台前,上面整齐码放的白银锭子,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诱人的冷光,粗粗一数,怕不有五百两之巨,沉甸甸地压住了台下的喧嚣。
“好!肃静,肃静!”白老板清了清嗓子,油腻的胖脸堆起笑,声音洪亮地压过场中嘈杂,“时辰已到,第五题,诸位且听仔细了——”他慢条斯理地从家丁手中接过一卷轴,徐徐展开。
“‘从前,有个男人在外面喝醉酒,摇摇晃晃回家,颠至一座庵堂前,跌倒在地,昏睡不醒。此时,一位年轻尼姑化缘回庵,见醉汉瘫软如泥,便将他扶起,背进了庵堂。’”
台下嗡嗡声起,不少人交头接耳。白老板继续念道:“‘这事像长了翅膀,很快在远村近户风传开来。一些人骂那尼姑是‘淫妇’,要绑她沉塘,以正乡风!’”
人群里响起几声粗鄙的附和。白老板顿了顿,声音拔高:“‘一位布衣老儒听了,连连摇头说:‘冤哉枉也,错怪人了!’众乡民迷惑不解:‘那尼姑与醉汉是什么关系?’老夫子笑曰:‘诸位莫急,待老朽吟诗两句,大家就一清二楚。’说罢,摇头晃脑,哦诗两句——‘醉汉妻弟尼姑舅,尼姑舅姐醉汉妻!’”
白老板放下卷轴,环视台下:“众乡民一听,恍然大悟,方知错骂了尼姑。诸位,可知醉汉与尼姑,究系何亲?”
谜面落地,如同油锅里溅了水,场下顿时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浪般涌起,夹杂着各种猜测和争执,却始终无人能笃定地喊出那层关系。赵杰唇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这题弯弯绕绕,听起来复杂,实则核心不过一层窗户纸。他目光随意扫过一张张或困惑或绞尽脑汁的脸,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玩味。
就在他准备开口,让这小小的谜底尘埃落定之时,一个声音却突兀地插了进来。
“他们是‘父女’关系!”
那声音,清亮中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像绷紧的琴弦,微微发着抖,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赵杰循声侧目。
不远处,灯火阑珊处,立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公子”。一身云锦蓝衫,裁剪合体,衬得身姿挺拔如新抽的翠竹。面容白皙俊秀,一双眸子在灯火下尤其清亮,顾盼间自有光华流转。只是那过于精致的眉眼轮廓,以及紧抿唇线时流露的一丝不自觉的局促,在赵杰这种老江湖眼中,破绽简直如雪地里的墨点。她身旁还跟着个同样年纪的“小书童”,虽也作男装打扮,但那躲闪的眼神和总想往“公子”身后缩的姿态,更是欲盖弥彰。
赵杰的目光在“公子”纤细脖颈处那过于光滑、毫无喉结痕迹的皮肤上一掠而过,眼底的笑意瞬间深了,如同幽潭投入石子,漾开一圈圈了然又带着邪气的涟漪。
“正确!”白老板洪亮的嗓门响彻全场,带着几分意外之喜,“这位公子答对了本题!请上台领赏!”
那“公子”——傅明月,显然没料到还有彩头,猝不及防地怔在当场。直到身边的小桃——她的贴身丫鬟,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袖,她才如梦初醒。顶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她僵硬地挪步上台,脚步略显虚浮。从白老板手中接过那锭十两雪花银时,指尖似乎都在微微发颤。她胡乱朝台下拱了拱手,连场面话都忘了说,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下高台,躲回人群边缘,脸颊在灯笼光影里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接下来是第六题!”白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渐起的议论,“天风文德年间,江北吉水县有个穷人家的孩子名叫解缙,聪明好学,七八岁便能吟诗答对,当地百姓称其为神童……”
谜题刚开了个头,赵杰的目光却已越过攒动的人头,稳稳地落在了傅明月身上。她正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显然也在飞快地拆解这个关于神童父母营生的谜面。赵杰眼底笑意更浓。
“……太守大人一听,高兴地说:‘小神童果然名不虚传!’当即命随从赏了解缙五两银子。解缙谢过太守,蹦蹦跳跳出了衙门。”白老板终于念完,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询问——
“父亲挑水,母亲磨豆腐!”
赵杰清朗的声音如同利箭,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白老板吐出的半口气,也斩断了场中刚刚酝酿起的思索。字字清晰,落地有声。
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台上白老板张着嘴,后半截气卡在喉咙里,胖脸上满是错愕。台下众人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赵杰身上,惊愕、探究、难以置信,凝固在空气中。
足足过了几个悠长的呼吸,白老板才猛地回神,胖手一拍条案:“啊!对!正确!这位公子高才!快请上台领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赵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再次转向傅明月。恰巧,她也正看向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方才被抢了风头的不甘和一丝被窥破伪装的惊疑。赵杰迎着她的目光,微微歪了下头,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似笑非笑的眼神,这才从容踱步上台。
十两银子入手,沉甸甸的凉意贴着掌心。赵杰转身下台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傅明月迅速别开的脸,以及她暗自跺了一下脚的细微动作。
“哼——自以为是的家伙!”傅明月心中那点被识破的疑虑,瞬间被一股无名火冲散,化作了纯粹的争胜之心。她咬了咬下唇,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从心底直冲上来,“本小姐可不一定输给你!”
大会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继续推进。“第七题……”“第八题……”
白老板的声音一次次响起,谜题一个接一个抛出。然而场上的局面,却悄然滑向一种奇异的默契与对抗。从第七题开始,便成了赵杰与傅明月心照不宣的轮番抢答。赵杰答对一题,傅明月必不甘示弱地抢回下一题。谜面流转,银锭易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碰撞,擦出看不见的火星。赵杰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游刃有余的浅笑,而傅明月那双漂亮的眸子,则随着答题的进程,渐渐燃起越来越炽烈的斗志,看向赵杰的目光也愈发“凶狠”,仿佛要用眼刀将他钉在原地。
当赵杰再次轻描淡写地解开一个关于“水中捞月”的连环谜,接过又十两纹银时,傅明月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炸了毛又无可奈何的小猫。赵杰却恍若未见,笑意丝毫未减,反而更添了几分兴味。
“好!诸位,今日斗巧,精彩纷呈!”白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他搓了搓手,目光炯炯地扫过台下,最终精准地落在赵杰和傅明月身上,仿佛猎人锁定了最肥美的猎物。“现在,是今晚压轴的最后一道题!也是分量最重的一题——答对者,独得纹银百两!”
场下“哗”的一声,惊叹与贪婪的吸气声汇成一片。
白老板郑重地展开最后一卷轴:“‘从前有位教书先生,自命不凡。一日,他去拜访同村财主。财主家丫鬟见来了一位老学究,便有礼貌地问:‘先生高姓,有何贵干?’那教先生故作姿态卖弄道:‘老夫本姓‘十字路口,嫦娥一边走’!’”
“聪明的丫鬟当即笑道:‘啊,先生姓胡!’”白老板念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丫鬟心想,这老夫子既然存心考人,不妨也考考他。于是笑道:‘也请先生猜猜我的姓——‘一点一画,两点又一画,目字少一画,上字无下画,已字添三画’!’”
“那老学究辗转寻思老半天,也未猜出丫鬟的姓,只好支支吾吾的走开了。诸位才俊,请问这丫鬟,到底姓甚?”
最后一道谜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吸走了全场的嘈杂。无数眉头紧锁,无数嘴唇无声开合,反复咀嚼着那“一点一画,两点又一画……”的玄机。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谜语落地的瞬间,答案已然在赵杰脑海中清晰浮现,每一个笔画的拆解都如掌上观纹。然而,他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锁在傅明月身上。
她显然也灵光一闪,那双因专注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猛地睁大,秀气的唇瓣微微张开,舌尖抵住上颚,一个音节即将冲破而出——
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赵杰清朗的声音如同惊雷,抢先一步炸响在所有人耳畔:
“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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