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修长的手，那缕清冽的气息，还有那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如同一个突如其来的特写镜头，瞬间占据了林薇所有的感官。
她僵在原地，大脑仿佛被强行格式化的硬盘，一片空白。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迅速回落，耳膜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失控般狂跳的声音。
江辰。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离得这么近？！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或者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展板那行微小的文字上。他微蹙着眉，目光专注，那神情像是在审视一份至关重要的商业合同，而非一块普通的宣传栏。
林薇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以及他衬衫领口一丝不苟的扣子。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周围图书馆的一切——沙沙的翻书声、细微的键盘敲击声、远处管理员的低语——都迅速褪色、虚化，成为模糊的背景音。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身旁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以及他指尖所指的那行“错误”。
就在林薇几乎要因为过度屏息而缺氧时，江辰似乎终于确认了那个错误。他收回手，目光也随之抬起。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正僵硬地侧头看着他的林薇脸上。
四目相对。
距离太近了。林薇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眼睛，是极其深邃的黑色，像蕴藏着寒星的夜空，清澈却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是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极淡的询问意味。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那目光烫了一下。
巨大的尴尬和慌乱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然而，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后并非空地，而是那个为了布展而临时放置、比她膝盖略高一点的金属底座！
“啊！”
脚后跟猝不及防地撞上坚硬的金属边沿，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林薇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求生的本能让她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试图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
悲剧就在这一刻发生。
她的右手确实碰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江辰下意识伸出来想要扶她一把的手臂？但巨大的惯性让她根本无法抓住，反而挥动的手臂带着更大的力道，猛地甩向旁边！
“哐当——！！！”
一声尖锐刺耳的碎裂声响彻图书馆相对安静的一楼大厅！
林薇重重地跌坐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臀部和手肘传来一阵钝痛。但比身体疼痛更先抵达的，是大脑的彻底死机和极致的社死感。
她眼睁睁地看着，就在她身旁不远处，那个原本放置在金属底座上、用来装饰展厅的仿青花瓷立瓶，此刻已经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白色的瓷片和蓝色的花纹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而罪魁祸首，显然就是她刚才那毫无章法的“九阴白骨爪”。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一秒。
所有原本沉浸在书本中的学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齐刷刷地抬起头，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落在摔倒在地、一脸懵然的林薇，以及她身边那一地狼藉上。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
“摔碎了？”
“那个女生弄的吧？”
“天啊，好尴尬……”
林薇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迅速蔓延到耳朵尖，几乎要冒烟。她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瞬间隐身。
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或许是因为惊吓，或许是因为尴尬到手软脚软，一下竟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是熨帖的黑色西装袖口，再往上，是江辰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他不知何时已经蹲下身，就在她面前。他的眉头似乎比刚才蹙得更紧了一些，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是嫌弃？是不耐烦？还是单纯的冷漠？
林薇看着眼前这只手，犹豫了一秒。最终，强烈的尴尬和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大的心态占据了上风。她忽略了他递来的手，自己用手撑地，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
她的目光根本不敢看他，只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碎片，感觉它们每一片都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和笨拙。
“没事吧？”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插了进来。图书馆的管理员阿姨闻声赶了过来，看着一地碎片，眉头也皱了起来，“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虽然是仿制品，也是公共财产啊……”
这话如同又一记重锤，敲在林薇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她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脸颊滚烫。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没站稳……”她试图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小，带着明显的哭腔。她觉得自己倒霉透了，简直是在男神面前上演了一场灾难级的滑稽戏。
“她后退时没注意到后面的展台底座。”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替她解释了原因。
是江辰。他已经站起身，恢复了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蹲下身伸出手的人不是他。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听不出任何情绪倾向。
管理员阿姨看了看江辰，又看了看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的林薇，语气缓和了一些：“以后在馆内注意点，人多地方小。还好没划伤手。这样吧，同学你登记一下院系姓名……”
“损坏的东西，我会照价赔偿。”
江辰再次开口，打断了管理员阿姨的话。他的目光从林薇身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在管理员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林薇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他。
明明是她闯的祸，他为什么要赔偿？
“啊？不用不用，”她连忙摆手，急急地说，“是我弄坏的，应该我来赔……”
“我也有责任。”江辰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他并没有看林薇，而是对管理员说，“是我突然指出错误，可能惊扰到她，才导致她后退失稳。责任分摊。具体赔偿流程，麻烦您告知。”
他的逻辑清晰冷静，仿佛在处理一件与感情完全无关的事务。
管理员阿姨似乎被他的气场和说辞镇住了，愣了一下才说：“哦…好，那你们跟我来一下值班室处理吧。”
江辰微微颔首，率先迈步跟着管理员朝值班室走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林薇一眼。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挺拔冷漠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尴尬、羞愧、感激、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鼻子发酸。
“薇薇！我的天！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苏晓这时终于从卫生间回来，看到一地碎片和周围人若有若无的目光，以及林薇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吓了一跳，赶紧冲过来。
“我……我不小心把瓶子打碎了……”林薇的声音带着哽咽。
“啊？人没事吧？没伤着吧？”苏晓紧张地检查她的手。
“我没事……”林薇摇摇头，“就是……太丢人了……”而且，还是在江辰面前。
“哎呀，人没事就好！碎碎平安嘛！”苏晓赶紧安慰她，然后压低声音，眼睛瞟向值班室的方向，充满八卦的光芒，“我刚才好像看到江辰学长也在这里？怎么回事？他还帮你说话啦？”
林薇此刻根本没心情讨论这个，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社会性死亡的事发现场。但赔偿的事情还没解决。
“他…他说他去处理赔偿……但我不能让他赔……”林薇拉着苏晓，低声道，“我们也去值班室。”
值班室里，江辰正拿出手机，似乎正在扫描管理员的付款码。管理员在一旁说着金额和手续。
“等一下！”林薇急忙开口，快步走到桌前，拿出自己的手机，“阿姨，多少钱？我来付。是我弄坏的，不能让别人赔。”
江辰操作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抬眸，正式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依旧深沉，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意味。
管理员阿姨看着两人，有点为难。
江辰沉默了一秒，并没有坚持，只是收回了手机，语气平淡：“也好。”
最终，林薇咬着牙，用自己生活费里不小的一笔钱，支付了那个仿制瓷瓶的赔偿款。每输入一个数字，她的心都在滴血，同时也把今天的教训牢牢刻在了心里。
手续办完，林薇拿着赔偿单据，感觉那张纸重逾千斤。她鼓起勇气，转向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等待的江辰。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仿佛刚才发生的混乱与他毫无关系，只是恰好路过。
“那个……江辰学长，”林薇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诚恳一些，“今天真的非常对不起！也……谢谢你刚才帮我解释。赔偿的钱，我之后……会想办法还给你那份的。”
虽然他说责任分摊，但在林薇看来，这完全就是她一个人的乌龙。
江辰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窘迫而依旧泛红的脸颊和耳垂上，停留了大约一秒。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薄唇微启，吐出了两个字，清晰而冷淡：
“不必。”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林薇再有任何回应，便径直转身，迈开长腿，走出了值班室。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图书馆明亮的光线里，留下一个冷漠决绝的句点。
值班室内，只剩下林薇、苏晓和管理员阿姨。
空气安静了一瞬。
苏晓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薇的胳膊：“薇薇……你还好吧？”
林薇呆呆地看着江辰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赔偿单据，心里五味杂陈。
不必？
是不必还钱，还是……不必再有任何交集？
她低头看了看单据上的数字，又想起他最后那冷漠疏离的眼神和毫无留恋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预感。
这件事，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那个冷漠的、如同高岭之花般的江辰，真的会就这样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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