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油腻且字迹潦草的管理费收据，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杜十四掌心发疼。昭思语发现的笔迹关联，像一根尖锐的探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表面看似平静的湖面，露出了水下汹涌的暗流和蛰伏的巨兽轮廓。
秦爷。 这个名字带来的压迫感，从未如此具体而清晰。他不仅存在，而且他的触角，早已悄无声息地缠绕渗透，甚至可能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活动。刀疤杰的覆灭，非但没有伤其根本，反而可能让他得以启用更隐蔽、更听话的棋子。
杜十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刚刚完成纹身的客人都下意识地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他将那张收据紧紧攥在手里，对石龙厉声道：“查！即刻去城西嗰间酒吧！揾出系边个签嘅呢张单！背后系边个！但要暗中查，绝对唔可以打草惊蛇！（查！立刻去城西那间酒吧！找出是谁签的这张单！背后是谁！但要暗中查，绝对不可以打草惊蛇！）”
“知道！”石龙意识到事态严重，二话不说，立刻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杜十四又看向王启明，将那张收据和旧账本推到他面前：“扫描落嚟，做笔迹深度比对。同埋，挖深呢个酒吧嘅背景，所有关联嘅人，资金往来，一样都唔好放过！（扫描下来，做笔迹深度比对。同时，挖深这个酒吧的背景，所有关联人员，资金往来，一样都不要放过！）”
“交俾我！（交给我！）”王启明神色凝重地接过。
店内刚刚恢复的平静氛围荡然无存，再次被一种紧绷的、狩猎般的紧张感所取代。昭思语看着杜十四雷厉风行地下达指令，心中那份不安愈发强烈。她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线索，却没想到可能揭开的是一个更庞大的阴谋。
然而，就在石龙和王启明分别投入调查后不到两个小时，杜十四那部专门用于与林雪联络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一声急促的、不同于普通消息的蜂鸣。
杜十四立刻拿起通讯器，走到相对安静的里间。几分钟后，他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混合着一种冰冷的了然和更深的凝重。
他将王启明和昭思语叫到跟前。昭思语注意到，连陈墨也放下了手中的刻刀，目光投向他们这边。
“雪姐果边有料到。（雪姐那边有发现。）”杜十四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刀疤杰衰左，秦爷冇停下。（刀疤杰折了，秦爷没停下。）”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王启明和昭思语：“佢哋而家，通过境外几个不停跳转嘅虚拟服务器，喺几个好隐蔽嘅招聘网站同暗网论坛，发布紧招聘信息。（他们现在，通过境外几个不停跳转的虚拟服务器，在几个很隐蔽的招聘网站和暗网论坛，发布着招聘信息。）”
“招聘？”王启明愣了一下，“招聘乜嘢？杀手啊？（招聘什么？杀手啊？）”
“唔系。”杜十四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招聘嘅职位，睇落好正经。系‘高级商务拓展’、‘区域物流协调员’、‘夜场运营管理’，甚至系‘财务分析顾问’。开价好高，要求都唔低，要有本地经验，识得古惑仔，最好有…‘灵活处事’嘅能力。（不是。招聘的职位，看着很正经。是‘高级商务拓展’、‘区域物流协调员’、‘夜场运营管理’，甚至是‘财务分析顾问’。开价很高，要求也不低，要有本地经验，懂得三教九流，最好有…‘灵活处事’的能力。）”
昭思语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他在用这种方式…招募新的…？”
“代理人。”杜十四冷冷地接上了她的话，“或者叫，清道夫。更干净，更专业，都更收埋。唔再系刀疤杰果种净系识得打打杀杀嘅癫狗，而系有可能真系有d本事、识得用脑，但又贪钱或者急住上位嘅人。（代理人。或者叫，白手套。更干净，更专业，也更隐蔽。不再是刀疤杰那种只会打打杀杀的疯狗，而是有可能真的有点本事、懂得用脑，但又贪钱或者急于上位的人。）”
王启明倒吸一口凉气：“叼…呢招毒呀！咁样招返来嘅人，个身干净，就算出事，都好难直接追到秦爷果到！（操…这招阴毒！这样招来的人，背景干净，就算出事，也很难直接追到秦爷头上！）”
“而且，”杜十四补充道，目光看向昭思语，意有所指，“佢哋特登提到需要‘财务分析’能力。睇嚟，我哋之前断咗佢哋几条财路，佢哋急住要补翻呢方面嘅人。（而且，他们特意提到需要‘财务分析’能力。看来，我们之前断了他几条财路，他们急需补充这方面的人。）”
这无疑是对昭思语能力的一种“另类认可”，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林雪姐能追踪到发布者吗？”王启明急切地问。
杜十四摇头：“对方用嘅系高级跳板，服务器都系境外法律保护严格嘅地区，而且唔停甘换，好难追踪源头。雪姐都净系可以锁定大致嘅发布区域同方式。（对方用的是高级跳板，服务器都在境外法律保护严格的地区，而且不停更换，追踪源头极难。雪姐也只能锁定大致的发布区域同方式。）”
他看向王启明：“你嘅任务改一下。即刻按雪姐提供嘅关键词同发布平台特征，监控所有呢类可疑嘅招聘信息。尤其系，留意有冇人，通过我哋所知嘅任何渠道，去接触或者应聘呢类职位。（你的任务变了。立刻根据雪姐提供的关键词同发布平台特征，监控所有这类可疑的招聘信息。尤其是，留意有没有人，通过我们所知的任何渠道，去接触或者应聘这类职位。）”
王启明立刻明白了：“你想…反向标记可能嘅目标？（你想…反向标记可能的目标？）”
“嗯。”杜十四眼神冰冷，“既然佢哋想招人，我哋就帮佢哋‘简’一下。（既然他们想招人，我们就帮他们‘筛选’一下。）”
这无疑是一场全新的、更加隐蔽的暗战。敌人不再挥舞着砍刀冲上来，而是躲在虚拟的网络之后，抛出了裹着蜜糖的毒饵。
“咁我…（那我…）”昭思语看向杜十四，不知道自己在这场新的较量中能做什么。
“你继续对数（核对账目）。”杜十四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尤其系全部新收嘅场嘅流水同人员开支。秦爷中意用钱同秘密控制人，新嘅代理人要做嘢，就一定会留低资金流动嘅痕迹。你对眼，而家好紧要。（尤其是所有新接收场口的流水同人员开支。秦爷喜欢用钱和秘密控制人，新的代理人要做事，就一定会留下资金流动的痕迹。你的眼睛，现在最重要。）”
他将最关键的、需要极度细心和耐心的阵地交给了她。
昭思语重重地点了点头，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责任。她的战场，就在这些无穷无尽的数字之中。
杜十四安排完，走到陈墨面前，简单汇报了林雪的发现和他的安排。
陈墨一直静静听着，此时才缓缓开口，手指摩挲着那枚墨玉獬豸：“换汤唔换药。（换汤不换药。）”他评价道，语气带着看透本质的淡漠，“控制同欲望，从嚟都系一样。只不过，换咗张更靓嘅皮。（控制和欲望，从来都是一样。只不过，换了张更漂亮的皮。）”
他抬眼看向杜十四：“兵来将挡。你做得唔错。（兵来将挡。你做得不错。）”
这句简单的肯定，让杜十四心中稍定。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一张更精致、更隐蔽的网，正在无声地撒向佛山。他们发现了渔夫的动向，却还不知道，下一次会上钩的，会是谁。
王启明沉浸入了数据的海洋，开始编织他的监控网络。昭思语重新坐回电脑前，目光如炬，审视着每一笔可疑的流水。杜十四则站在店中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风暴以另一种形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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