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顺德容桂工业区边缘，丧狗那家塑料厂依旧亮着几盏惨白的节能灯，像荒原上垂死野兽的眼睛。高墙电网环绕，铁门紧闭，里面隐约传来机器低沉的轰鸣和男人粗野的笑骂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劣质塑料加热后的刺鼻气味。
厂区外百米远，一片废弃的民居阴影里，几辆黑色轿车如同暗处的礁石，无声无息。
杜十四坐在头车副驾，身上是一件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服，拉链拉到顶，遮住了下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反复看着王启明传过来的厂区结构图和实时热源感应成像——十几个红点分散在厂区各处，主要集中在办公室和仓库区域。
“龙哥，你带人守住前后门同西侧围墙烂墙，听到入面开拖，但凡有冲出嚟嘅，一律做低。（龙哥，你带人守住前后门和西侧围墙破损处，听到里面乱起来，但凡有冲出来的，一律放倒。）”杜十四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出，冷静得不像个第一次指挥行动的新手。
“收到！”石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带着几个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阿明。” “在！十四哥！”王启明的声音在耳机里有些发颤，但更多的是紧张带来的亢奋，“供电箱系东南角，监控主机系二楼办公室左手边第二个房间！丧狗嘅‘私己钱’…根据流水同几个账户关联推测，大概率藏系…佢办公室个保险箱，或者…车间最入面那台报废嘅注塑机储料桶里！（供电箱在东南角，监控主机在二楼办公室左手边第二个房间！那家伙的‘私房钱’…根据流水和几个关联账户推测，大概率藏在…他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或者…车间最里面那台报废的注塑机储料桶里！）”
“嗯。”杜十四应了一声，推开车门，“保持通讯。干扰器准备。”
“已…已经启动！周边五十米内，保证佢地一个电话都打唔出！（保证他们一个电话都打不出！）”
杜十四下车，身后跟着四个精悍沉默的汉子，都是石龙手下最硬净、最听话的打仔。他们看着前方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背影，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疑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和谨慎的服从——昨晚仓库那一战的凶悍，早已传遍。
杜十四打了个手势，五人如同鬼魅，借着夜色和废弃建筑物的掩护，快速贴近工厂高墙。空气中刺鼻的塑料味越来越浓。
选择了一处监控盲区，两人蹲下搭成人梯，杜十四脚尖一点，敏捷地攀上墙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厂区内情况。另两人紧随而上。
厂区内空旷地带不少，但有几条物料运输通道可以利用。办公室的灯光最亮，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杜十四如同狩猎中的头狼，冷静地观察了片刻，对着麦克风低声道：“A组，去东南角，三分钟后，断电。”
“收到。”
“b组，跟我去车间。断电之后，制造动静，越大越好。”
“明白！”
分配完毕，他率先如同狸猫般滑下高墙，落地无声，迅速隐没在一堆堆半成品塑料件后面。其余人紧随其后，动作干净利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厂区内的笑骂声和机器声依旧，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
三分钟到！
整个厂区突然猛地一暗！所有灯光瞬间熄灭，机器的轰鸣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几盏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设备的狰狞轮廓。
“叼！又跳闸？” “唔系啊！好似成片区黑咗！（不是啊！好像整个片区黑了！）” “快啲去睇下电箱！（快去看看电箱！）”
办公室里传来几声惊疑不定的叫骂和杂乱的脚步声。
就在这片黑暗和短暂的混乱中——
砰！哐当——！
从原料仓库的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像是金属货架被猛烈撞击倒塌的巨响！紧接着是几声受惊般的叫喊！
“边个？！（谁？！）” “出乜事啊？！（出什么事了？！）”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以及附近巡逻的两个马仔，立刻被这巨大的声响吸引，骂骂咧咧地朝着仓库方向冲去。
调虎离山！
就在他们的脚步声远去的瞬间，杜十四如同蛰伏的猎豹，从阴影中猛地窜出，带着两个人，目标明确，直扑丧狗那间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房门锁着。
杜十四没有丝毫犹豫，后退半步，猛地一个侧踹！
砰！
老式的木门门锁处应声破裂！木屑飞溅！
办公室不大，装修粗俗，一股烟酒和汗臭的混合味。杜十四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墙角那个半人高的绿色保险柜。
“睇实门口！（看好门口！）”他对跟进来的两人命令道，自己则快步走到保险柜前。
他尝试着晃动了一下，极其沉重。直接暴力破解耗时太久。
他想起王启明提供的另一个可能地点——车间报废注塑机！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把风队员急促的声音：“十四哥！有人翻唻了！大概五六个！冲住办公室唻！（十四哥！有人回来了！大概五六个！冲着办公室来了！）”
肯定是去查看电箱或者被仓库动静吸引的人察觉不对，折返了！
时间紧迫！
杜十四眼神一寒，当机立断：“撤！”
他毫不犹豫，放弃保险柜，转身就往外冲。另外两人立刻跟上。
刚冲出办公室门口，就和迎面冲来的五六个手持钢管、砍刀的马仔撞了个正着！
“叼！真系有冚家铲摸入唻！（操！真有人摸进来！）” “系佢！天雷个癫仔！（是他！天雷那个疯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几个马仔看到杜十四，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仗着人多，嚎叫着扑了上来！
“吼！”杜十四身后一个天雷的打仔怒吼一声，抡起手中的螺纹钢就要硬上。
“唔好恋战！（不要恋战！）”杜十四低喝一声，动作却比声音更快！
他侧身避开劈来的砍刀，左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拗，右手手肘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另一人冲来的面门上！动作快、准、狠！没有丝毫多余！
咔嚓！噗！
骨裂声和闷哼声几乎同时响起！瞬间两人倒地！
他没有停留，如同泥鳅般从打开的缺口滑过，同时下令：“b组！点火！”
命令通过对讲机传出。
下一秒——
轰！
车间深处，猛地腾起一股浓烟和火光！并非真正的火灾，而是提前准备好的烟雾罐和少量易燃物被点燃，制造出的混乱效果极佳！
“火！火烛啊！（着火了！）” “救火啊！快d！”
厂区内剩余的人注意力瞬间被大火吸引，一片惊慌失措的喊叫！
那些原本围堵杜十四的马仔也下意识地一愣，回头望去。
就这一瞬间的迟疑！
杜十四和两名手下如同三把尖刀，猛地撕开包围，朝着预定的撤离路线——西侧围墙破损处疾冲而去！
“追！唔好俾佢走咗！（追！别让他跑了！）”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但已经晚了。
杜十四几人速度极快，熟悉地形，转眼就冲到围墙下。石龙带着人早已在此接应，几根绳索抛下。
“走！”
杜十四率先攀绳而上，动作敏捷无比。其余人也迅速跟上。
等后面追兵赶到围墙下，只看到几个黑影利落地翻过墙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身后，是越来越大的“火势”和彻底陷入混乱的塑料厂。
远处，隐隐传来了消防车和警车的声音——林雪承诺的“绝对安静窗口期”即将结束，但这些声音，此刻只会让“洪盛”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杜十四落地，微微喘息着，看向那片混乱的厂区，火光在他冰冷的瞳孔中跳跃。
夜袭成功。
虽未竟全功，但目的已达到：厂区瘫痪，人心打散，“洪盛”最后的脸面，被他狠狠踩在了脚下。
初战告捷。
但这把刚刚淬火出鞘的刀，已然见了血，开了锋。
下一次，只会更加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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