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关于如何“借”走吊坠的念头，最终还是消融在了深沉的夜色里。
顾长生几乎一夜未眠。
他没有再去触碰那枚禁忌的晶石，也没有再试图窥探任何秘密。他只是静静地回到了床榻上，从身后，用一种最轻柔、最不具侵犯性的姿势，将凰曦夜揽入怀中。
他像一个贪婪的守财奴，守护着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宝藏。
思绪在黑暗中翻涌，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找到线索的激荡与兴奋。当最初的冲击褪去，沉淀下来的，是如山岳般厚重，又如深海般沉静的责任。
《逆命者书》、系统的新任务、“碎心琉璃”的共鸣……这一切，都像是一块块沉重的基石，在他心中，构建起了一座全新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殿堂。殿堂的牌匾上，无声地刻着两个字：守护。
他不再是一个只想躺平的过客，不再是一个被动接受命运的穿越者。从他读懂那金色古字的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和这个世界的命运，和怀中这个女人的宿命，用最牢固的因果，死死地焊接在了一起。
他将要欺骗她。
用最甜蜜的日常，最温柔的陪伴，去编织一张巨大的、隔绝真相的网。他要在这张网的保护下，独自一人，去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去撬动那运转了万古的、冰冷的宿命法则。
这份欺瞒，是他此刻唯一能献上的、最深沉的爱意。
东方既白。
第一缕晨曦，如同最纤细的金针，刺破了窗纸，小心翼翼地探入了这片沉睡的寂静之中。
光线很温柔，带着初生的暖意，它悄无声息地滑过冰冷的地砖，攀上华贵的床沿，最终，轻轻地、怜爱地，落在了凰曦夜的侧脸上。
顾长生缓缓睁开眼，他的视线，恰好与那缕晨光一同抵达。
他看见了。
他看见那光芒，为她长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颤动的金边。他看见那光芒，照亮了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下，那几不可见的、淡青色的纤细血管，像最精致瓷器上天然的冰裂纹。
平日里，那张脸上总是覆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可此刻，在安详的睡梦中，在晨光的爱抚下，那份冰冷尽数消融，只剩下一丝淡淡的、仿佛经历了万古长夜后的疲惫，与一丝蜷缩在他怀中时，才敢流露出的、毫无防备的安宁。
她的呼吸平稳而轻柔，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胸口，带来一阵阵微痒的暖意。
顾长生一动不动，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幅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画卷。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
那枚碎心琉璃吊坠，就静静地躺在她胸前的锦被之上。它不再像昨夜在月光下那般，散发着幽微而哀伤的光芒。在温暖的晨曦中，它内部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温度，显得不那么冰冷，不那么令人心碎了。
它就像她一样。
内里早已伤痕累累，破碎不堪，却依然固执地、安静地，等待着一缕能将自己照亮的阳光。
顾长生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或许是这个拥抱的力量，惊动了她沉睡的灵魂。凰曦夜的睫毛，如蝶翼般，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刚刚醒来，还带着几分惺忪与迷茫的凤眸。瞳孔深处，那足以冻结世间万物的冰冷与威严尚未凝聚，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清澈的、未经任何情绪渲染的倒影。
倒影里，只有顾长生一个人。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寝宫里安静得能听见晨光中尘埃落定的声音。
凰曦夜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属于女帝的威仪。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境。
顾长生也没有说话。
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一个最温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
他看见，她眼中的迷茫，如同被朝阳融化的薄冰，迅速地消散了。一抹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从那双眼眸的最深处，缓缓浮现。
她动了。
没有坐起身，也没有拉开距离。她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自己的头，更深、更用力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像一只在外漂泊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归巢的倦鸟。
她的发丝，带着一股清冷的、类似于雪后松木的香气，扫过顾长生的下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将自己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仿佛在聆听他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这个动作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只有最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任。
顾长生再也无法抑制，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印在了她的额发上。
他抱着她，就像抱着整个世界。
「曦夜，」他在心中无声地说道，「再等等我。」
「等我把这囚禁了你一生的、该死的锁链，一节一节，全部敲碎。等我把这让你痛苦了无数个日夜的、所谓的‘原罪’，彻底从你身上剥离。」
「等我，为你创造一个，可以让你放肆大笑，可以让你安稳睡到天亮，再也不用被噩梦惊醒的新世界。」
「到那时，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怀中的人儿，似乎感受到了他心中那股决绝而磅礴的情绪。她微微抬起头，那双已经恢复了几分清冷的凤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她没有问：“你在想什么？”
她的眼神，就已经问尽了一切。
那眼神里，有疑惑，有探寻，更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期盼。
顾长生回以一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慵懒。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燃烧着一簇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足以焚尽苍穹的火焰。
他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珍重地，轻抚过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她光洁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她的唇边。
然后，他微微倾身，再次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再是额头上的轻触。
它带着清晨的暖意，带着无声的誓言，带着一个男人，为自己此生唯一的挚爱，许下的、足以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承诺。
等着我。
我会为你改变这一切。
我的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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