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仍缠在左臂,皮肉被勒得发白。陈默的手按在剑匣上,指节紧扣,青筋凸起。方才封印血罗刹时,骨戒突然吸力暴涨,此刻他胸口如焚,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剧痛。
阿渔站在他身侧半步远,肩头湿透,银发贴着脖颈,耳后鳞片微微颤动。她没出声,目光却落在陈默的胸口——那里,骨戒裂开一道细缝,黑气正一丝丝渗出,在空中扭曲游走。
苏弦倚靠在断裂的石碑旁,头歪向一侧,呼吸微弱。就在血罗刹被吸入骨戒的刹那,他忽然睁开了眼,嘴唇轻启,声音几不可闻:“血脉……才能断刃。”
话音未落,人已昏厥。
陈默记得那眼神,像以性命点燃的一簇火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仍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骨骼在震鸣。为了引动焚刃之火,他亲手折断了三根肋骨,疼得几乎咬碎牙关。可他知道,那一击仅烧毁了三把骨刃。剩下的九把,此刻插在地上,围成一圈,刀尖朝天,骨纹在灰光中缓缓蠕动,如同活物。
这不是寻常阵法。
这是用邪尊骸骨布下的杀局。
“它还会出来。”阿渔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你压不住它太久。”
陈默没有回应。他抬起右手,将骨戒举至眼前。裂缝比先前更深,内部传来断续低语:“……域主……不会放过你……你体内的骨纹……早被标记……”
话音戛然而止,黑气骤然缩回。
他放下手,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骨戒之上。血珠落入裂缝,瞬间被吞噬。骨戒震动了一下,闪出两道微光,终于稳定下来。
“你能撑住?”阿渔问。
“不能。”他说,“但必须撑到你化龙。”
她一怔,“你要我——”
“它喷出的冥火专克骨纹虚影,其他攻击无用。”陈默打断她,“苏弦说唯有骨尊血脉可断其刃,但我已无力再燃骨火。你只有一次机会——缠住它双臂,打断施法。”
阿渔凝视他两秒,忽然笑了,“你就认定我会答应?”
“你不答应也得上。”他转头看她,目光未变,“我不会让你掉下去。”
北风卷着冰屑吹来。远处海面仍在翻涌,碎骨浮沉,仿佛有什么尚未彻底死去。
阿渔不再言语。她后退一步,双手交叠于胸前,掌心泛起微光。龙鳞自皮肤蔓延而上,银芒一闪,她腾空而起。一声龙吟撕裂乌云,巨大的螭龙盘旋而下,尾翼横扫,直扑地面那圈骨刃。
血罗刹的影子从第九把骨刃中爬出,十二只眼眶同时睁开,喷出冥火。但它刚抬起手臂,阿渔已俯冲而至,龙尾狠狠缠住其双臂,银鳞与枯骨摩擦,发出刺耳声响。龙血滴落,砸在骨刃上滋滋作响,腾起黑烟。
“现在!”她厉喝。
陈默出手了。
他猛然扯下左臂铁链,反手缠住最近的一把骨刃,借力跃起,整个人撞向血罗刹胸膛。对方挣扎,却被阿渔牢牢锁住,动弹不得。陈默右手按住骨戒,左手猛击心口——所有玉牌之力瞬间汇聚,胸口浮现旋转的黑洞。
“你早该待在里面。”
黑光爆发,吞噬之力全开。血罗刹怒吼,骨架扭曲,试图挣脱,但每一寸骨骼都被强行拉扯变形。它最后抬头,眼中冥火剧烈跳动,似欲言又止,下一瞬,整具身躯被硬生生拽入骨戒,轰然封印。
光芒闪烁数下,归于沉寂。
阿渔自空中坠落,中途化为人形,双膝砸地,激起一片沙尘。她抬手抹去嘴角血迹,汗水混着血水滑下。
陈默单膝跪地,喘息粗重。断裂的肋骨如钝刀插在体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内脏。他低头看向骨戒——裂缝更深,近乎断裂,黑气虽不再外溢,戒指却开始发烫,仿佛随时会炸裂。
“它在说话。”他低声说,“说我体内的骨纹……早已被标记。”
阿渔撑地起身,走到他身边,“那你信吗?”
“不信。”他摇头,“但我得去查。”
他伸手触碰剑匣,指尖掠过铁链末端。这链子从幽泉谷带出,缠了七年,磨得锃亮。如今沾满血迹,有他的,有血罗刹的,还有一缕淡淡的银光——那是阿渔的龙血所留。
“寒潭底下,水晶棺壁上刻着‘玄冥’二字。”陈默忽然开口,“那时我不懂,现在想来,或许与剑匣有关。”
阿渔皱眉,“你是说……寻骨戒线索,要去青冥宗?”
“未必。”他缓缓站起,将铁链一圈圈重新缠上左臂,“但总有人知道这链子是谁做的。”
苏弦这时有了动静。手指抽搐,搭在琴匣上的手猛然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木缝。喉间逸出几个音节,像是琴弦震动——仍是《安魂引》的起调。
陈默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极弱,但未断。他伸手欲扶,却发现苏弦袖口露出一块暗银色的调音玉,边缘已然发黑,似被某种力量腐蚀。
“他也中招了。”阿渔蹲在一旁,轻轻拨开他额前乱发,“那股黑气……顺着玉器钻进去了。”
陈默沉默,取下调音玉扔进沙坑。玉块落地即碎,化为粉末,黑气逸出,转瞬被风吹散。
“不能再留了。”他说,“这里已被盯上。”
阿渔点头,扶起苏弦。她自己亦受伤,脚步不稳,却仍将人背了起来。苏弦的头垂在她肩上,唇色发紫。
陈默立于原地,望向北方。冰原隐现于雾中,星图虽散,但那条线仍在心中,一路向北延伸。他知道前路难行。骨戒将裂,苏弦重伤,阿渔耗尽龙力,而血罗刹最后那句话,如钉入脑,挥之不去。
标记。
是谁留下的?
是在他觉醒心象领域的那一刻?还是更早——月蚀之夜,村民将他锁进柴房之时?
他不知道。
但他清楚一件事:逃亡开始了。
不是为了活命。
是为了挖出真相。
“走吧。”他说。
阿渔背着苏弦,踉跄迈出一步。风势更烈,吹乱她的银发。她忽然停下,回头看他,“梦里的情劫,躲不掉的。”
陈默没有回头。右手按上剑匣,铁链垂落,擦过石面,发出沙沙轻响。
“那就迎上去。”
三人立于高处,身后是翻涌的黑海,前方是无垠冰原。风雪渐起,沙砾打在脸上,生疼。
陈默迈出第一步。
铁链绷紧,嵌进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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