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停了,陈默的手指还在抖。
血从他左边肋骨的伤口往外流,染红了衣服,一滴滴落在沙地上。他呼吸很重,每次吸气都像刀割一样疼。但他站着没倒,眼睛死死盯着苏弦怀里的骨琴。
那根骨头做的链子还绕在石柱上,一头指着琴身,像钉进空气里的一根钉子。
苏弦没动,手指放在琴面第三道凹槽上,那里有点发灰的光。他忽然问:“你听见了什么?”
陈默喉咙发紧,说:“痛。”
“只是你的痛吗?”
“还有……别的声音。”他声音哑,“像是骨头在叫,又像有人在哭。”
阿渔的手一直按在他胳膊上。她能感觉到他体内气血乱冲,快要控制不住。但她没松手,反而把光压进去一点,帮他稳住。
敖烈站在茶摊外面,脚下的沙地陷了一点。他看着陈默的背影,发现这人站不稳——肩膀歪,腰也弯,左腿全靠右边撑着。可就这么一个人,却让整个废墟都安静下来。
风没了,海也不响了。
苏弦点点头:“你能听见‘别的声音’,说明你的心已经连上了幽脉。八位骨将里,你是第一个受这么重的伤还能撑住的人。”
他抬手摸了摸琴上的一道裂痕:“这琴,是骨尊最后一战时断掉的肋骨做的。三百二十七年了,它一直在等一个人,能用自己的痛,唤醒里面的怨。”
陈默喘了口气:“所以第三枚骨戒……在琴里?”
“不在琴里。”苏弦摇头,“在‘听’里。”
“听?”
“听命运断裂的声音。”苏弦声音低了,“听那些被杀的骨将,死前有没有人听见他们的不甘。听骨尊倒下时,那一声叹息,是不是真的没人回应。”
陈默没说话。
他闭上眼,脑子里还在震。刚才那首《安魂引》,不只是考验,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不该开的东西。他看到了地火,也看到了村里牲畜一夜之间全死的画面。但还有一些陌生的场景——
一座高台,八具白骨跪着。天上裂开,黑云涌来。一个穿破甲的人站在最前面,抬手想挡,却被十二把骨刀刺穿胸口。他倒下时,嘴里吐出的不是血,是一道声音,冲上天空,变成无声的哭喊。
那个声音,他在琴音里听到了。
他睁开眼:“我听到了。”他左眼的骨纹闪了一下,“有人没有认命。”
苏弦嘴角动了动,像是笑,又不像。
“那你该知道,第三枚骨戒为什么找不到。”他说,“它不是藏起来了,而是被人‘听不见’了。只有当一个人真正听见那声叹息,戒指才会出现。”
陈默低头看胸口的骨戒,它正在发烫,像是有反应。
“要怎么做才能听清?”
“不是‘怎么做’,而是‘能不能’。”苏弦说,“你得先相信,那声音是真的。你得承认,那些被杀的人,他们恨过,痛过,挣扎过,不是像书里写的那样,‘自愿牺牲,成全大道’。”
陈默握紧拳头。
他想起柳菁被关在结界里的样子,想起她用魂刃劈开裂缝时喊的那句“快走”。他也想起在丹阁地火室觉醒时,玉简里传出的一声怒吼——不是功法,不是咒语,是一个人死前的骂声。
“我不信命。”他说,“我只信我听见的。”
苏弦终于抬头。他眼睛看不见,但那股压迫感实实在在落在陈默身上。
“好。”他轻声说,“那你再听一次。”
手指拨动琴弦。
这次没有旋律,只有一声短促的震动,像弦断了又接上。声音钻进耳朵的瞬间,陈默猛地弯腰,一口血喷在地上。
不是假的。
他听见了。
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哭声。不是求饶,也不是诅咒,而是一种“不要”——不要被忘记,不要被定义,不要死后就被当成祭品烧掉,名字都不留。
“第三骨将……”陈默低声说,“是你?”
苏弦没答,继续弹琴。
每一声都像砸在陈默头上。他鼻子流血了,血顺着下巴往下滴,但他没擦。他往前走一步,膝盖一软,单膝跪地,铁链砸在石头上发出响声。
阿渔立刻扶他,却被他甩开。
“别拦我。”他咬牙,“让我听完。”
敖烈眼神变了。
他看见陈默左眼开始流血,但那血不是红的,是带金光的黑流。骨纹爬上他的脸,一直延伸到脖子,像一张慢慢醒来的面具。
“你撑不住的。”苏弦说,“强行共鸣,魂会碎。”
“那就碎。”陈默抬头,“只要能听见。”
琴音突然变高。
不再是《安魂引》,而是一段没听过的调子,节奏乱,音高低错,像快死的人在说话。可在这一片混乱中,陈默听到了一个节奏——
咚、咚、咚。
三声,很快,像心跳,又像骨头敲地。
他明白了。
那是第三骨将死前,用最后力气在地上敲出的信号。不是求救,是记号——记下谁才是背叛者。
“我听见了!”他吼出来,“我听见你了!”
话刚说完,胸口的骨戒猛地一烫,整枚戒指开始震动,表面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痕。同时,苏弦的琴也响了,琴肚子里有一点光慢慢亮起,像被点燃的火星。
苏弦的手停在半空。
“你真的……听清楚了?”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
陈默没答。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沾着血,朝那点光伸过去。
阿渔突然抓住他手腕:“别碰!”
敖烈也上前一步:“那光不对。”
苏弦却笑了。
“三百二十七年……”他低声说,“终于有人敢伸手了。”
陈默甩开阿渔,手指离那光只剩一点点。
就在这时,琴声突然没了。
地上的血不再流动。
海面像镜子一样静止。
苏弦脸色变了:“有人来了。”
陈默的手停在半空,差一点就够到那光。
阿渔猛地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
一条黑线正慢慢靠近,像潮水,又不像。那不是浪,是无数细小的骨渣浮在海水里,组成一条通向茶摊的路。
苏弦一把按住琴:“他们不该这么快找到这里。”
敖烈抽出短刀,低声说:“血影堂。”
陈默收回手,擦了把脸上的血,站直身子。
铁链垂在身边,沾满沙子和血,沉得抬不动。
但他没看海面,只盯着苏弦:“第三枚骨戒……什么时候能拿到?”
苏弦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了敲琴肚子。
“当你不再需要它的时候。”
喜欢骨狱焚天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骨狱焚天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