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退到脚踝,陈默的膝盖陷进泥里。
他站着,双手还保持着抱人的姿势,掌心朝内,手指僵硬。怀里空了,但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还在皮肤上。他没低头看,慢慢把右手收回,贴在胸口。那里原来有块玉简,现在只剩一道没长好的伤口,皮肉翻着,颜色发黑。
风从树林吹来,带着湿气和烂叶子的味道。他身上只剩一条破裤子,布条挂在腰上。肩膀、后背、手臂全是烧伤的疤,新伤压着旧伤,有些地方皮掉了,露出下面发青的骨头。
往前看,石台上放着一套靛青色道袍,叠得整整齐齐。袖口绣着银色云纹,细细密密的。旁边有七枚玉,材质不同,串成半圈,靠在一起发出轻轻的声音。
他认得这衣服。
不是见过,是从记忆里知道的——玄衣男人砍下手指,青衣人接住戒指,跪着的人群最右边那个,穿的就是这种袍子,袖口也有同样的纹路。
戒指已经融进他的血,这衣服却放在眼前,像等他来拿。
他刚抬起左脚,插在地上的骨刃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风,也不是野兽踩的。那把从幽泉谷带出来的骨刃,插进土里三寸,现在自己往上顶了半寸,嗡嗡声传到他脚底。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穿上它。”
他没动。
“三天之内会有追魂香点燃。你现在这个样子,走不出十里就会被人盯上。”
声音低了些:“你不信我,也该信你自己的骨头。它们已经开始疼了,对吧?”
确实疼。
从脊椎往下,每一节都像被钉子钉进去。不是火烧,也不是寒毒,是骨头里面传来的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醒过来,逼他做决定。
他盯着道袍看了两秒,忽然弯腰,抓起最上面那件外衣。
布料冰凉,不重。他抖开,披上肩,大小正好。接着穿中衣,再穿长衫,最后系腰带。一件件穿好,动作慢,但没停。每扣一个扣子,后颈的印记就跳一下,好像在回应什么。
七枚玉他拿起来,挂在脖子边。玉碰在一起,响了一声。
就在那一瞬,耳边传来声音。
不是幻觉,也不是回忆。是柳菁的声音,断断续续,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去……青冥宗……”
他猛地抬头。
“告诉……掌教……我以魂为引……”
话没说完,声音就没了。但他听清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串,手指摸过最小那枚角质玉。他记得她小时候总爱藏小东西在袖子里,有一次偷拿村长家铜铃,走路叮当响,结果被发现了。
他把玉串解下来,抬手,轻轻绕向空中某一点,像给她戴上。
然后他转身,看向村子的方向。
枯河村还在远处山洼里,几缕烟从屋顶冒出来,不知哪家还没熄火。村口的老槐树倒了,裂缝还在冒黑气,但已经弱了很多。他知道不能回去,也不用回去了。
他迈步,左脚踩进泥坑,右腿有点软。寒潭的毒还没排干净,走一步,膝盖就抽一下。但他没停。
走出十步,身后“咔”地响了一声。
他回头。
那套放在石台上的空衣服和石台一起,慢慢沉进地下,像被泥吞掉。转眼间,地面平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收回目光,继续走。
穿过矮林,脚底感觉变了,从软泥变成硬土。再往前是条小路,通向官道。路边有根歪木桩,上面刻着箭头,指向东南——那是去青冥宗外门的方向。
他走到木桩前,停下。
脖子上的玉又响了。
这次不是柳菁的声音,是一段旋律,很短,三个音,却让他后颈的印记猛地一缩。他没听过这旋律,但身体记住了。像信号,也像警告。
他抬手按住玉串,不让它们再碰。
远处山顶,隐约能看到轮廓。灰墙、屋檐、石阶盘旋而上,藏在雾里。那是青冥宗。
他不知道掌教是谁,也不懂“以魂为引”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他必须去那里。
风吹过耳边,掀起步子。他抬起脚,踏上小路。
第一步走出五尺,脚下土地微微震动。
他没停,反而加快脚步。
第二步落下时,背后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从地下冲出来,直扑而来。
他右手握紧玉串,左手横在胸前,脚步没乱。
风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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