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的梦,谁没做过?
上个实际,五十年代。
这一年的冬天。
北风呼啸,雪落无声。
山野一片苍茫,枯树如骨,霜枝低垂。远处村落隐在雾中,炊烟稀薄,像几缕将熄的魂。村口老槐树被积雪压弯了腰,树皮皲裂,如同老人手背上的青筋。狗蜷在窝里,鼻尖结冰,连吠叫都冻住了。只有寒鸦在枝头扑棱,黑羽沾雪,叫声嘶哑,似在报丧。
一个叫“要一万”的十三岁少年,蜷缩在破草屋里,冻得瑟瑟发抖。
他本名不详,因出生时父亲叹气:“这孩子,怕是要花一万块才能养大”,便得了这个土名。
屋是祖上传下的,三面土墙,一面用碎砖垒起,屋顶茅草厚薄不均,漏风漏雨。一张木板床,稻草垫子霉味刺鼻;灶台冷灰,锅底结着黑垢,已三天未开火。他裹着一条破棉被,脚趾冻得发紫,指甲盖泛青。他不敢睡,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
祖辈三代贫农,靠乞讨为生。
父亲早亡,母亲改嫁,他由年迈的爷爷“要一千”拉扯长大。要一千六十岁,驼背,咳嗽不断,每日拄拐去邻村讨米,换回半碗糙粮。村里人见他们祖孙可怜,偶有施舍,但更多是白眼与驱赶。唯有一个人例外——他的堂爷爷“要一两”,早年参军,如今已是北京卫戍部队副司令员,少将军衔。
那年春节,要一两回乡省亲。
一辆黑色吉普车碾过雪地,停在村口。车门打开,穿呢子大衣、戴毛线帽的要一两走下,身后跟着两名警卫员。族人闻讯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围上去,递烟的、敬酒的、磕头的,乱作一团。孩子们追着车跑,狗也汪汪叫。唯独要一万躲在柴堆后偷看。他瘦弱伶仃,脸上皴裂,手指冻疮溃烂,指甲缝里全是泥。
要一两目光如鹰,扫过人群,忽见柴堆后一双眼睛——清澈,倔强,带着野兽般的警惕。他心头一动,挥手让人散开,亲自走过去,蹲下身,问:“你叫什么?”
“要一万。”他声音沙哑,却挺直了背。
要一两点头:“名字不好听,但命硬。你爹娘呢?”
“没了。”
“想不想跟我去北京?送你上学,吃饱穿暖,将来做个读书人。”
要一万愣住,嘴唇微颤,想哭,又忍住。他望向爷爷要一千,老人拄拐站在远处,眼神复杂。
离乡前夜,要一万梦见自己躺在水中。
起初,水清澈见底,鱼群游动,金色鳞片闪闪发光,像撒了一河的铜钱。他伸手欲抓,鱼却灵巧避开,尾巴一甩,溅起水花。他笑,追着鱼跑,水只到脚踝,凉而不寒。忽然,天色骤暗,乌云压顶,雷声滚滚。洪水暴涨,浊浪翻滚,泥沙俱下,冲垮堤岸,卷走树木。他挣扎着想上上岸,却被水流裹挟,冲向未知深渊……水灌入口鼻,他拼命划水,可四肢沉重,越挣扎陷越深。最后,他看见一只白鹭掠过水面,鸣叫一声,飞入云层。
惊醒时,冷汗浸透衣衫,被子湿了一大片。他喘息未定,心跳如鼓,指尖发麻。
爷爷要一千闻声进来,摸他额头,不烫。老人掐指一算,眯眼沉思片刻,忽拍腿大笑:
“好梦!清水捕鱼,是合作之财;洪水涨潮,是机遇来临!我孙儿要去北京发财了!”
要一万不解:“可我差点淹死……”
要一千摇头:“梦不怕凶,怕无象。清水金鱼,是贵人相助之兆;洪水滔天,是运势奔涌之象。你这一去,必如鲤跃龙门,虽经险阻,终成大器。”
次日,要一万随堂爷爷北上。
临行前,要一千塞给他一个红布包,内有一枚铜钱、一把黄土、一道符纸,叮嘱:“铜钱辟邪,黄土安魂,符纸镇梦。莫丢,莫弃,梦自会引你。”
火车轰鸣,驶向紫禁城的方向。
要一万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逝的雪原,心中既惧且盼。他不知未来如何,只记得梦中那条金鱼,和它闪过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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