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
清真寺的阿訇马德福打开门,惊叫一声。
钱哆哆倒在墙角,浑身是血,头颅被啃噬殆尽,脑浆外流,面目全非。
他身边,散落着几根狼毛,灰褐色,沾着血迹。
警察来了,调查后得出结论:是野狼所为。
乌鲁木齐周边有狼群,夜间出没。钱哆哆的光头在月光下反光,吸引了狼群,误以为是猎物,夜间扑咬,致其死亡。
“他不该在正月剃头。”阿訇叹息,“正月剃头,断了最后一点阳气,招来阴邪。”
“他更不该露财。”警察摇头,“他撒钱时,就有小偷盯上他。那天他被赶出寺,小偷偷走他最后的钱包,还故意引狼来咬他,灭口。”
消息传开,众人唏嘘。
“钱哆哆啊,从穷小子到有钱人,又从有钱人到死人,就因为不懂规矩。”
“初一十五借钱,漏财。”
“红包外露,招灾。”
“正月剃头,断运。”
“他若懂这些,何至于此?”
钱哆哆死后第七天。
清真寺举行超度法会。
阿敏抱着一个婴儿,悄然出现。
她穿着素色长裙,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她跪在钱哆哆的牌位前,泪流满面。
“哆哆,我来晚了……这是你的儿子,取名‘钱念’,念着你……”
她不知道,角落里,章嫪默默注视着她。
他手里,攥着一张银行转账单——十万块,转给了阿敏。
他轻声说:“哆哆,我没看错你。你那天拿走钱,是怕我老糊涂,被人骗。你存好,等我病好才还。你是个好孩子……”
他抬头望天:“可你太想证明自己‘有钱’,忘了‘守财’的规矩。初一十五借钱,红包外露……你这是在替我挡灾啊。”
他忽然想起,钱哆哆被赶出那天,曾在他门口烧了一堆纸钱。
火光中,钱哆哆跪地磕头,背影单薄。火灭后,章嫪去收拾灰烬,发现一张未烧尽的纸条,上面是钱哆哆歪歪扭扭的字迹:
“干爹,我走了。钱已存好。若我有不测,钱归阿敏母子。愿他们平安。”
章嫪当时以为是诅咒,如今才懂,是遗嘱。
他更不知道,在清真寺的地下密室,阿訇马德福正对着一尊黑佛祈祷。
佛像通体漆黑,面目狰狞,头生双角,手持骷髅杖。佛前,供着钱哆哆的头发和指甲,还有一碗血水。
阿訇低声念诵:“以贪者之血,祭我财神。以愚者之命,换我香火。”
原来,阿訇早知钱哆哆有钱。他故意激怒他偷吃贡品,再赶他出门。又买通剃头师傅,让他在正月剃头——正月剃头,阳气最弱,易招邪祟。
他还花五百块钱,雇了郊外的猎户,放几只饿狼进市区。猎户用钱哆哆的旧衣服沾上血,绑在狼鼻子前,引它们到清真寺。
为的,是用“贪财愚昧者”的命,祭财神,旺香火。
而那晚的狼,眼中泛着绿光,像极了阿訇的眸子。
后记。
十年后。
阿敏在城郊开了一家小超市,取名“念哆哆”。她把钱哆哆的照片挂在墙上,每天擦拭。
钱念七岁了,聪明伶俐,像极了父亲。
他总问:“妈妈,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阿敏说:“他……是个好人,只是太想对你好,走错了路。”
钱念似懂非懂。
他喜欢数钱。不是贪,而是觉得钱像玩具,有数字,有图案。
一天,章嫪来了。
他白发苍苍,拄着拐杖,把一个旧铁盒交给阿敏。
“哆哆的遗物。”他说。
盒子里,是一张存折,密码纸,还有那本《数学课本》。
钱念翻开课本,发现一页空白处,有父亲的潦草字迹:
“赚钱,不是目的,是过程。别学我露财。要藏,要稳,要帮该帮的人。”
钱念不懂,但记住了。
他开始存钱。每天,他把买零食的钱省下,存进铁罐。
他从不炫耀,从不借钱。
他八岁那年,学校捐款,他捐了五十块——是他存了两年的全部。
老师问他:“你不怕别人抢你吗?”
钱念摇头:“钱在心里,不在罐里。抢不走。”
老师震惊。
章嫪得知,老泪纵横:“哆哆,你儿子,比你强。”
又一个正月。
剃头师傅“李一刀”路过清真寺,发现墙角有一块石头,刻着一行字:
正月剃头,不死舅舅,死自己……
他摸着石头,忽然打了个寒战。
风中,仿佛传来一声轻笑,又像一声叹息。
他脖子发冷,决定从此正月不再出来给人剃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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