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和老医生赶到“知古轩”时，店门是锁着的，铜铃还躺在柜台底下，蒙着层新的灰尘。老医生刚要去撬锁，赵强突然听见里屋传来细微的哭声，是吕霞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心里一急，后退两步，猛地撞向店门，“哐当”一声，木门被撞开，两人快步冲了进去。
里屋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僵在原地——地上散落着十几块古琴碎片，暗紫色的木头在昏光下泛着冷光，每块碎片上都沾着点暗红的血，像凝固的泪。吕霞跪在碎片中间，头发散在背后，脸上满是泪痕，手里紧紧攥着那根从琴身里找到的断弦，正一点一点往自己脖子上缠，弦身已经勒出了一道红印，渗着细密的血珠。
“吕霞！住手！”赵强冲过去，想夺下她手里的断弦，可刚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重重地撞在墙上，疼得他眼前发黑。老医生掏出黄符，朝着吕霞的方向扔过去，可黄符还没碰到她，就被一股寒气卷住，瞬间烧成了灰烬。
“别过来……”吕霞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碎片上，和血混在一起，“苏婉说，只要我死了，她就放过我女儿……我儿子已经没了，我不能再失去女儿……”
就在这时，古琴碎片突然发出一阵“嗡嗡”的轻响，碎片上方慢慢飘出一个影子——是苏婉，她比之前更清晰，旗袍上沾着点黑色的灰烬，手里还拿着那把断弦的琴弓，眼神空洞地盯着吕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你是我的后代，本该替我偿命，可你儿子碰了我的弦，他替你死了一次，现在，该你了。”
她举起琴弓，指向吕霞的脖子，琴弓上的断弦突然变长，像一条红色的蛇，缠在吕霞的脖子上，越收越紧。吕霞的脸开始涨红，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睛里满是恐惧，却还是死死地咬着牙，不肯松手——她怕自己一松，苏婉就会去找她女儿。
“还有你。”苏婉的目光转向赵强，影子慢慢飘过来，琴弓的断弦对着他的胸口，“你爷爷帮李文山藏琴，帮他害我，你又想烧我的琴，你们祖孙俩，都得死。”
赵强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他看着吕霞痛苦的样子，看着苏婉冰冷的眼神，突然想起老医生之前说过的话——“苏婉的怨气源于被负心，她死前弹的《断情曲》是她最后的念想，若是有人能为她弹一遍这首曲子，或许能唤醒她残存的人性，化解她的戾气。”
《断情曲》！赵强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地上的古琴碎片——有两块碎片还带着完整的弦轴，上面缠着两根没被烧断的琴弦，虽然有些变形，却还能勉强使用。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爬起来冲到碎片旁，抓起一块平整的木板，又捡起那两块带弦轴的碎片，用绳子临时绑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琴。
“苏婉！你听着！”赵强抱着简易的琴，手指放在琴弦上，按照《琴人录》里记载的《断情曲》调式，轻轻拨动了琴弦。
“哆——咪——啦——”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苏婉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的影子僵在原地，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波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石子。琴音继续响起，调子悲得让人揪心，每一个音符都像苏婉当年的哭诉，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绝望。
“这曲子……”苏婉喃喃地说，眼泪突然从她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碎片上，“他当年就是听我弹这首曲子，才娶我的……他说，这是世上最好听的曲子……”
赵强继续弹着，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琴音却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悲凉。苏婉的影子慢慢变得透明，琴弓上的断弦也开始松动，从吕霞的脖子上滑下来，掉在地上，变成了一根普通的红绳。
“我等了一百年……”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影子越来越淡，“我不是想害人，我只是想找他要个说法……我只是想再听一次这首曲子……”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苏婉的影子彻底消失了，地上的古琴碎片也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普通的木头碎片。屋里的寒气慢慢散去，只剩下吕霞的哭声，和赵强沉重的呼吸声。
吕霞瘫在地上，脖子上的红印渐渐淡了，她看着地上的碎片，突然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她为儿子的死哭，为自己的懦弱哭，也为苏婉百年的执念哭。
老医生走过去，拍了拍赵强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你做到了，她的戾气散了。”
赵强点点头，蹲下来，把地上的古琴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放进一个铁盆里。老医生点燃火把，扔进铁盆里，碎片很快烧了起来，这次没有黑烟，也没有哭声，只有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像苏婉最后的叹息。
碎片烧完后，赵强和老医生送吕霞去了医院，她的女儿也被接了过来，孩子很健康，只是有点害怕，紧紧地抱着吕霞的手。后来，吕霞出院了，她关掉了“知古轩”，带着女儿回了老家，临走前，她给赵强送了一支银簪——是苏婉当年戴的那支，她说：“这东西不该留在我手里，你替我好好收着，也算给苏婉一个交代。”
赵强把银簪放进了爷爷的木盒子里，和日记放在一起。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碰过古琴，每次听到琴音，都会想起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想起她眼里化不开的悲伤，想起那首悲彻心扉的《断情曲》。
有时候，他会对着木盒子喃喃自语：“苏婉，百年的恩怨已经结束了，你也该好好安息了。”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像是苏婉的回应，带着一丝释然，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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