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科技的前台，是一方小小的、光洁的天地。大理石台面冰凉坚硬，背后墙上公司的Logo泛着冷静的金属光泽。这里与“迷迭香”的奢靡迷离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打印纸、咖啡和消毒水混合的、秩序井然的味道。
苏念穿着公司统一发放的、尺寸略有些宽大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套裙，坐在工位上，背脊挺得笔直。她的工作是接听电话、收发快递、登记访客、为会议室准备茶水……琐碎，重复，不需要太多创造性，却要求极大的耐心和细心。
“喂，前台吗？会议室A的投影仪坏了，赶紧找人来看看！”
“苏念，这三份文件马上复印二十份，各部门会议急用！”
“新来的？帮我订一下下周去上海的机票和酒店，记住，要靠走廊的房间。”
电话和指令接踵而至，常常让她手忙脚乱。她不再是那个在包厢里游刃有余、靠巧笑和言语就能获得丰厚回报的“念念”，在这里，她的价值体现在能否快速修好打印机，能否准确无误地记住每位高管的咖啡偏好，能否在繁忙的午间同时应对好几位来访的客户而不出差错。
起初的日子并不好过。
同事们的目光带着若有似无的审视。她名校毕业的背景在前台这个位置上显得有些扎眼，引来不少猜测。有人觉得她心高气傲，待不长久；有人则在背后议论，怀疑她是不是能力有问题，或者有什么“黑历史”，才沦落至此。
行政部的主管，一位姓林的中年女人，对她似乎也格外严格。
“苏念，这份表格的格式不对，重做。”
“发送会议通知前要double check，漏掉一个人都会造成大麻烦。”
“你的妆太浓了，我们是科技公司，前台是门面，要清爽、专业。”
林主管的语气总是公事公办，不带什么感情色彩。苏念能感觉到那挑剔目光背后的不信任。她没有辩解，更没有流露出在“迷迭香”时练就的任何一丝风情。她只是低下头，轻声回答：“好的，林主管，我马上改。” “明白了，下次注意。”
她将所有的委屈和不适都咽进肚子里。因为她知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是重新开始的代价。比起在包厢里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触碰和言语，这些挑剔和琐碎，至少是干净的，是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善的。
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最谦卑的学徒。
白天，她高效地完成所有分内工作，嘴角永远挂着练习过的、标准而略显生疏的职业微笑。她仔细观察同事是如何高效沟通的，如何协调资源的，甚至偷偷记下他们常用的专业术语和流程。
夜晚，她回到那间不再堆满奢侈品的出租屋，生活变得极其简单。褪去职业装，她泡上一杯最便宜的茶，然后打开电脑或者借来的行业书籍，开始学习。市场营销、基础财务管理、产品运营……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一切可能对未来有用的知识。
她知道前台的工作接触不到核心业务，但她会用心整理每一份经过她手的文件，记住每一个来往的客户和合作伙伴的名字与需求。在为会议室准备茶水时，她会刻意留意里面讨论的项目名称和零星的业务关键词，然后在网上搜索、自学。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单调重复中悄然流淌。她不再去关注那些异样的目光，也不再为林主管的挑剔而心生波澜。她只是默默地、坚定地做着自己的事，学习着，积累着。
她的办公桌抽屉里，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分门别类地记满了工作流程、业务知识、甚至是她观察到的一些可以优化的细节。这本笔记，如同她正在悄然蓄积的力量，一页一页，充实着她一度空虚的内心。
偶尔，在给高层会议室送完咖啡，轻轻带上门的那一刻，她会听到里面传来的、关于市场、战略、融资的激烈讨论。那些曾经离她无比遥远的世界，此刻隔着一扇门，似乎触手可及。
她不会停留，只是平静地转身，回到她那方小小的前台，继续接听下一个电话，登记下一位访客。
如同大畜卦中的“良马”，她正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练着自己的脚力，熟悉着前路的坎坷，等待着有一天，能够积蓄足够的力量，挣脱束缚，奔向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
现在的她，甘于隐忍，安心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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