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将两位当世顶尖人物的对峙封存其中。烛火的光芒在东方墨平静无波的脸上跳跃,却照不透他眼底那片深邃的星空。
面对李治那混杂着惊怒、忌惮与审视的锐利目光,东方墨并未等待帝王的诘问,而是再次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切入核心:
“陛下是在疑惑墨某此来目的,还是在担忧,这身青衣,是否意味着对皇权的觊觎?”他微微停顿,给李治消化这直白话语的时间,然后缓缓道,“陛下可还记得,‘明辨迷雾’四字?”
李治眼神微动,按在扶手上的手指收紧了几分,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正在倾听。
“世间迷雾,种种不同。”东方墨继续,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望向了更广阔的天地,“有时是朝堂之上的党同伐异,有时是边关之外的狼烟烽火。而墨羽,自创立之初,所求便非庙堂之高,亦非江湖之远。”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悠远的意味,“我等是历史的旁观者,亦是文明的守护者。于王朝鼎革、黎民涂炭之际,或会出手,拨正一二,此为‘清道’;于传承断绝、智慧蒙尘之时,亦会尽力,存续星火,此为‘守护’。”
他坦然承认了墨羽的部分存在与行动,却将其定位拔高到一个超越王朝兴替的层面。
“至于海外基业……”东方墨目光回转,落在李治身上,“陛下可知,中原土地承载有其极限,人口滋生,豪强兼并,总有流民失所,酿成祸乱之日。华胥之举,不过是为溢出的生机,寻一条活路,为华夏文明,多留一颗种子。它并非割据,更非叛离,而是文明之树的另一条枝桠,在陌生的土壤里,尝试新的生长方式。”
他话语一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示:“更何况,东南海疆之外,并非只有风平浪静。倭国狼子野心,其船影已频现波涛之下。华胥立于前沿,可为大唐屏障东南,预警不臣。若有必要,某些大唐不便出面的稀缺之物,亦可经由隐秘渠道,互通有无。”
这是利诱,也是展现价值。
终于,他触及了李治最核心的忌惮——那不受控的力量。东方墨向前微微踏出一步,虽只一步,却让李治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拂面而来。
“陛下所虑,无非是皇权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却更加清晰,字字珠玑,“然,世间规则,并非只有君臣一种。墨羽与华胥,无意于龙椅,更无意于颠覆大唐。我等所求,是一份‘超然的默契’。”
“何为默契?”东方墨自问自答,“华胥可尊大唐为文化母邦,永不为敌,不称兵犯境。墨羽,可在华夏族裔遭遇真正倾覆之危时——非内部权斗,而是异族入侵、文明断绝之险——提供有限度的助力。但前提是,保持我等超然物外的地位,不受皇命直接驱使,不介入内部纷争。”
他再次提起那句赠言,目光灼灼:“‘保持本心,明辨迷雾’。陛下,真正的迷雾,或许并非墨羽这看得见的‘异数’,而是朝堂内部日益固化的利益藩篱,是潜藏于恭顺外表下的域外野心。若目光只专注于清除身边的‘不确定’,而忽略了真正可能动摇国本的隐患,岂非舍本逐末?”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李治心中炸响。它重新定义了威胁,描绘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共存模式,将墨羽和华胥从“必须清除的隐患”的位置,挪到了“潜在的屏障”与“有限的合作者”的模糊地带。它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点拨意味,仿佛在提醒这位帝王,什么才是他真正应该关注的“迷雾”。
李治的脸色变幻不定,从最初的冰冷,到惊疑,再到深深的沉思。东方墨提出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而是一个需要他彻底转变认知的棋局新解。他死死盯着东方墨,试图从那古井无波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欺骗,但他看到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与坦然。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这场博弈的天平,正在无声无息中发生着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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