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和平原上，战争整整持续了一下午。
当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血红，如同这片同样被鲜血浸透的草原，最后的胜负终于分晓。
耶律悖赌上了东丹部族命运的死志，化作了战场上最疯狂的刀刃。
他身先士卒，王旗所向，残存的东丹勇士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战斗的天平，在惨烈的消耗中，向着哀兵一方倾斜。
一名耶律悖的亲卫队长，用自己被洞穿的胸膛死死夹住一名苍狼百夫长的长矛，为身旁的战友创造了劈开对方肩胛的机会。
另一名浑身浴血的东丹士卒，在被战马踏碎肋骨的同时，将弯刀狠狠捅进了马腹……这样的场景，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终于，随着苍狼精骑的主将，被数名陷入疯狂的东丹勇士拖下马背乱刀分尸，漠北王庭最精锐的部队，士气崩溃了。
他们可以碾压敌人，可以追杀溃兵，却无法彻底消灭一群连死亡都不再畏惧的亡命之徒。
残余的苍狼骑兵开始拨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溃退。
“胜了……我们……胜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用沙哑的嗓子喊了出来。
紧接着，零星的欢呼接连响起，汇成一片。
耶律悖拄着卷刃的弯刀，站在尸山血海之中，他的王旗破败不堪，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望着溃退的敌人，又环视周围五不存一的部下，眼底满是疲惫！这一仗，东丹部的青壮，几乎打光了。
……
就在战场边缘，那片因为降臣突袭而人仰马翻的区域。
昏迷了数个时辰的大贺枫，被远处震天的欢呼声唤醒。
他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隐约看到溃散的漠北骑兵，和远处那面依旧挺立的东丹王旗。
失败了……
他挣扎着，用双臂支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周围杂乱的草地。
在那里！
他那柄山蛮杖，正静静躺在离他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只要拿到它……只要山蛮杖在手，他就有办法……
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他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山蛮杖的方向爬去。
粗糙的草叶摩擦着他的脸颊和手臂，留下道道血痕，十步，九步，八步……距离在一点点缩短，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终于，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伸着，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杖身。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穿着黑色战靴的脚死死踩在了山蛮杖的杖身上。
“咔嚓。”一阵木质破碎声随之响起。
大贺枫的动作僵住了，他艰难地抬起头，顺着那双黑色的战靴，往上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色衣袍的下摆，沾染了些许尘土，再往上，是那不良帅面具。
李星云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这里。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同濒死老狗般的大贺枫，眼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你……！”大贺枫眼中充满了怨毒。
不等他再说出第二个字，李星云右手伸出，一把抓住了大贺枫胸前的衣襟。
将大贺枫那佝偻的身体整个提离了地面，让他与自己平视。
“你的幻术，很厉害。”李星云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面具。
“但玩弄人心者，终将被人心所噬。”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种桵在两名东丹士卒的护卫下，快步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文士袍依旧整齐，但脸色有些苍白，额角还带着之前因幻境冲击而渗出的冷汗。
他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被李星云擒在手中的大贺枫，然后落在了那柄被踩断的山蛮杖上，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大帅。”他先是向李星云微微颔首，随即目光紧紧锁在大贺枫脸上，语气斩钉截铁：
“此人的幻术，诡谲莫测，范围极大，且能直击人心弱点。今日若非尸祖及时出手，东丹军恐已全军覆没，我与大帅亦深陷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此人断不可留！”
这六个字从一向温雅的种桵口中说出，带起一阵寒意！
大贺枫闻言，双眼猛地瞪大，他那张布满褶皱和污血的老脸上，因恐惧而显得更加狰狞。
李星云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种桵的建议，他完全理解。
从理智上，从战略上，这是此刻最正确、最稳妥的选择。
大贺枫的能力太过诡异，今日有降臣这等高手突袭，才侥幸破解。
若放虎归山，下次再见，谁又能保证还能如此幸运？
但是……
李星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这老萨满在王庭中拥有的特殊地位。再者，一个活着的、有价值的大贺枫，能否成为谈判的筹码？
这些权衡在他心中迅速掠过。
最后他想起了一人——上官兄！
他心一沉，五指瞬间收紧，骨裂声应声而起！
随后，他动手，大贺枫佝偻的尸体摔落在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种桵看着地上气息全无的大贺枫，转向李星云，郑重地拱了拱手：“大帅明断。”
夜幕缓缓笼罩了呼和平原，白日里震天的厮杀声已被死寂取代。
零星的篝火在风中摇曳，映照着打扫战场、收殓同伴尸首的疲惫身影，以及伤兵们压抑的呻吟声。
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
李星云独立于一处稍高的土坡上，面具里的面容晦暗不明。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眉间的郁结。
“幻术……大贺枫……”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挫败。
自出江湖以来，他历经生死，武功日益精进，早已跻身当世顶尖高手之列。
袁天罡之后，能让他感到棘手的人物已然不多。
可今日，一个并非以武力见长的老萨满，仅凭诡异的精神幻术，就险些让他阴沟里翻船，若非降臣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在漠北王庭深处，曾让他吃过更大苦头的存在——奥姑。
上一次交锋，若非徐墨，自己只会更加难堪！
“一个大贺枫尚且如此棘手，若是面对奥姑……”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随风飘来。
“怎么，我们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不良帅，这是在……自我检讨？”降臣那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李星云没有回头，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道：“技不如人，险些累及全军，不该反省吗？”
降臣步子轻移，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紫色的衣裙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她侧过头，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哟，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不良帅。”她轻笑一声。
“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大贺枫那种老怪物，专精精神幻术一道数十年，你一时不察着了道，也属正常。毕竟嘛……”
她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你擅长的，是实打实的拳脚功夫和内力修为，跟这种玩弄人心的，不是一个路数。”
李星云沉默着，他知道降臣说得有道理，但这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虑。
敌人可不会因为你擅长什么就只用什么方式来对付你。
奥姑的存在，更是明确地告诉他，有些力量层次，超出了他目前武功所能应对的范畴。
降臣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力。
“老是吃这种亏，也确实憋屈。尤其是，想到漠北王庭里，可能还有比这老家伙更厉害的角色等着……”
李星云闻言，身子微微一震。
降臣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也不再绕圈子，声音轻飘飘的说道：
“其实呢，你若真想提升实力，我这儿，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随后，没等李星云回话，降臣便转身走了！
她知道，这漠北一趟，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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