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源看着何明远那副仿佛事不关己、甚至带着点看戏意味的模样，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头顶。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蔑视和侮辱，一个已经被免职、即将滚蛋的人，凭什么还敢这么嚣张？
他猛地伸手指着何明远的鼻子，唾沫横飞地骂道：“何明远！你看看你！组织信任你，培养你，让你年纪轻轻就坐上副总经理的位置，你就是这么报答组织、报答公司的？捅了娄子，挨了批评，就被打回原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被免职？我看是活该！一点都不冤！”
骂完何明远，他又猛地转向气得浑身发抖的姜采薇，语气更加刻薄：“姜副总！公司里早就盛传你们两人关系不一般！我一直还不信！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你一个高学历的领导干部，连最基本的是非观、最基本的看人眼光都没有吗？到现在还想感情用事，包庇他，甚至为了他公然批评认真执行命令的下属？李经理他做错什么了？”
他声音极大，确保门外所有围观的员工都能听见：“省公司的红头文件，白纸黑字，全公司都看到了！何明远已经被正式免职了！他现在就不是清江公司的人了！一个被免职的外人，还有什么资格赖在公司里？还有什么资格享受公司的办公资源和待遇？李经理严格按照规定程序注销他的权限，有什么错？难道要因为他跟你姜副总私交好，就搞特殊化吗？你这是滥用职权！”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极其恶毒，不仅坐实何明远被免职的事实，更将姜采薇维护秩序的行为扭曲成公私不分、甚至可能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
姜采薇被他这番颠倒黑白、血口喷人的话气得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着白源，嘴唇哆嗦着，却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委屈，一时竟说不出有力的反驳的话来。
白源见姜采薇被自己“驳”得哑口无言，更加得意猖狂。他索性转过身，对着门口越聚越多的围观同事，开始了他的“控诉大会”，声音慷慨激昂，仿佛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大家都看看！都来评评理！我来清江公司的第一天，我就跟你们说过，何明远这个人有问题！个人英雄主义极其严重！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看到有人露出赞同或好奇的神色，更加来劲：“而且，生活作风方面（他再次意味深长地瞟了姜采薇一眼），也很有问题！只是当时有些同志被他的表象蒙蔽了，不听我的劝告！”
“他去北京培训期间，我本着对公司负责的态度，亲自到黑水项目部深入调查！结果发现，他在项目部工作期间，遗留的问题非常多！工程款支付、物资采购、流程合规性，很多地方都经不起细查！要不是他运气好，抢了本该属于陆云深同志的位置，凭陆云深同志的资历和能力，早就该被提拔了！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何明远破格提拔？我们公司那么多兢兢业业、埋头苦干多年的老同志，难道不比他更有资格吗？”
他甚至将矛头指向了何明远最大的光环——“救人英雄”：“还有那次所谓的抢险救灾！当时天气条件那么恶劣，政府的公务车都不敢轻易往外派，他凭什么逞英雄，动用我们西矿集团的公车去冒险？万一出了更大的事故，这个责任谁来负？他担得起吗？他根本就不应该为那次冒险行为负责，反而应该追究他的违规责任！”
白源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掌握了所有的真理和正义，将何明远贬低得一文不值，甚至是个祸害。他却没有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何明远，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拿出了手机，屏幕亮着，正对着他，手机的录音功能正在静静地运行着。
就在白源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时候，何明远淡淡地、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插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白源的表演：
“白副总，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关于我个人英雄主义、生活作风、抢陆云深位置、不该冒险救人这些评价，都是你的真实想法？你都跟别人说过？”
正在兴头上的白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语气无比肯定：“当然是我的真实评价！我早就看出你的问题了！早就预见你有今天了！怎么样？我说错了吗？！”他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得意嘴脸。
何明远继续平静地问，像是在确认一个简单的事实：“那么，你去省公司，向王文秋副总他们汇报的，也是这些内容？”
白源正在气头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反而觉得这是展示自己“先见之明”和“坚持原则”的好机会，傲然答道：“当然！我发现你这么严重的问题，作为班子成员，自然有责任、有义务向省公司领导如实汇报！难道还要替你隐瞒不成？”
何明远心中冷笑，他没想到白源竟然如此“配合”，如此直白地就承认了所有事情，包括去省公司打小报告。他手指轻轻一点，停止了手机录音，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慌不忙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并打开了免提。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老哥，”何明远对着手机说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这边的戏看得差不多了，把后面的文件也发过来吧。”
电话那头，传来省公司办公室主任邱远民清晰而简短的声音，只有一个字：“嗯。”
通话结束。
整个办公室内外，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被何明远这通没头没脑的电话搞懵了。什么“戏”？什么“后面的文件”？
白源也愣了一下，但随即被何明远这种彻底无视他、甚至像是在召唤什么的姿态彻底激怒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何明远！你装神弄鬼什么！”白源怒吼道，“你以为打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就能吓唬人？保安！保安呢！都死哪儿去了！给我进来！把这个已经被免职、还在这里扰乱办公秩序的外人，给我轰出公司大门！”
两名守在走廊尽头的保安听到呼喊，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他们也知道何明远被免职了，现在白源是副总，不敢不听命令。
眼看保安就要进办公室，姜采薇再次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甚至比刚才那声更加愤怒和决绝！
“我看谁敢动？！”她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原本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那双总是透着知性和温和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凛然之气，“这里是清江公司！还轮不到某些人无法无天！没有我的允许，今天谁也别想动何总一下！”
何明远看着姜采薇为了维护自己，不惜再次拍案而起，甚至直接与白源硬顶，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感动。这个平时斯斯文文、甚至有些害羞的女孩，为了他，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勇气和力量，两次拍桌子怒吼，这需要何等的决心！
白源也被姜采薇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反击搞得一愣，他没想到一贯看起来好脾气的姜采薇竟然敢如此直接地顶撞他！他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姜采薇：“你……你好啊姜采薇！你真是要为了这个被免职的人，跟我撕破脸是吧？你就不怕……”
局面瞬间僵持住了。保安站在门口，进退两难。门外围观的员工们也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办公室里两位副总剑拔弩张。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走廊尽头的董事长林穗宁和总经理刘建民的办公室，期待着领导能出来平息事端。但那两扇门，却像商量好了一样，依旧紧紧关闭，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门口围观的人群中，开始出现了一些骚动。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脸上露出极度惊讶和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迅速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掏出了手机，oA系统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一个看到手机屏幕内容的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然后齐刷刷地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震惊、恍然、甚至有些滑稽的眼神，看向办公室里依旧在嚣张咆哮的白源，又看向沙发上气定神闲的何明远。
那种诡异的、弥漫开的寂静和无数道聚焦的目光，终于让陷入暴怒状态的白源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们……看什么看！”白源色厉内荏地冲着门外吼道。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更多震惊和同情的目光投向他。
何明远的手机适时地“叮”了一声，他拿起看了一眼，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冰冷的、胜利的微笑。
省公司新的转发文件，到了。
风暴，即将降临。而白源，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全场最大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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