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宁和刘建民离开后，何明远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两位领导离去时那失望和不解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他意识到，自己为了“大局”和“计划”，忽略了最基本的尊重和沟通，伤害了真正关心和信任自己的直接领导。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何明远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率先拨通了总经理刘建民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刘建民略显低沉的声音：“明远？”
“刘总，是我。”何明远的语气充满了歉意和诚恳，“刚才对不起，让您和林董担心了。有些事情，我确实应该提前向您汇报，只是省公司那边要求暂时保密，所以我……”
刘建民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语气倒是比刚才在办公室时缓和了许多：“嗯，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宋书记到底怎么安排的？”
何明远不再隐瞒，将宋清河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调任省公司巡视办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协助纪检组长工作；同时兼任清江公司党委副书记，继续主管红色教育基地项目；省公司为此项目配套两千万资金。他也坦诚了自己请求邱远民延迟发布任命文件、意在引出造谣者的想法。
“……刘总，我知道这个做法欠考虑，让您和林董为难了，我向您检讨！”何明远最后说道。
电话那头，刘建民听完，沉默了更长一段时间，然后才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唉……明远啊，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宋书记这个安排……巡视办那个地方，说是副主任主持工作，听起来是提拔重用了，但实际上呢？那就是给纪检组长杨声东打下手、跑腿的岗位。干不出成绩，对不起自己；干出成绩，那都是得罪人的活儿，是把双刃剑啊。我是觉得……以你的能力和在业务上展现出的潜力，留在清江扎扎实实做项目、抓生产，未来的发展空间会更扎实、更广阔。去那个位置，可惜了，也……风险不小。”
刘建民的话语中透露出对何明远的真心惋惜和一丝对巡视岗位的不以为然。他是从业务干上来的领导，更看重实实在在的经营业绩。
何明远心中感动，知道刘建民这是真心为自己考虑，忙说：“谢谢刘总为我着想！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既然是组织的安排，也是宋书记的信任，我会努力去适应新岗位，尽力把工作做好。”
“嗯，既然你决定了，也好。”刘建民似乎不想再多说，转而提醒道，“你这个情况，必须立刻、当面去跟林董汇报清楚！争取她的理解。刚才我看她出去时，脸色很不好看。你这次，确实有点……”
“我明白！我这就去林董办公室！谢谢刘总！”何明远连忙说道。
挂了电话，何明远一刻不敢耽误，立刻起身前往林穗宁的办公室。
敲门得到允许后，他走了进去。林穗宁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头也没抬，气氛明显比平时冰冷许多。
“林董。”何明远恭敬地叫了一声。
林穗宁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的压力，淡淡地道：“有事？”
何明远深吸一口气，将刚才对刘建民说过的话，更加详细、更加诚恳地重新汇报了一遍，包括宋清河的具体安排、自己的意图以及深深的歉意。
整个汇报过程中，林穗宁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度降到了冰点。何明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女董事长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和控制力，让他感到有些窒息。
良久，林穗宁才缓缓开口，她眉头微蹙，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但说出的内容却让何明远大吃一惊：
“既然集团总部如此重视这个红色教育基地项目，省公司也这么重视，甚至不惜把你调去省公司也要兼管这个项目，还追加两千万投资……那好，这个项目，从今天起，由我亲自来抓，亲自跟进。”
何明远愣住了，完全没料到林穗宁思考半天，关注的焦点竟然是这个？他下意识地问：“林董，为什么？这个项目我一直跟着，情况我都熟悉……”
林穗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冷冽的莞尔：“何明远同志，宋书记把你调到省公司巡视办，那个部门，能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事干？无非是些协调、调研、写报告的务虚工作。让你兼任清江公司党委副书记，继续主管这个项目，还肯给两千万，这说明了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何明远：“这说明，在宋书记眼里，甚至可能在集团总部眼里，这个红色教育基地项目，其政治意义和可能带来的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项目的范畴！它已经成了一个标志性的政绩工程。如果这个时候，我还让你一个已经调去省公司、主要精力不在清江的人来主管，而清江公司本身不投入最强力量，那么等项目建成、荣誉到来的时候，集团总部、省公司会不会认为，这主要是省公司推动的成果？那我们清江公司上下为了这个项目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咱们清江苦哈哈的，不是白忙活了？”
何明远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林穗宁和刘建民一样，压根就没看上省公司巡视办那个岗位！刘建民觉得那岗位没业务前途，而林穗宁作为一把手，思考的层面更高——她担心项目的核心主导权和最终功劳被省公司攫取！所以她必须亲自抓，确保清江公司牢牢掌握这个项目的主动权和政治成果！
这就是高层领导的思维模式，一切以权力和利益为核心进行算计。何明远心中暗自感叹，自己还是太嫩了。
“林董，我明白了。您考虑得周全。”何明远诚心说道。
“嗯，你明白就好。去准备一下交接吧，主要是项目资料。新的任命文件下来后，省公司那边该忙就去忙，清江这边副书记的工作，我会酌情安排。”林穗宁的语气恢复了平常，但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是，林董。”
从林穗宁办公室出来，何明远心情复杂地往回走。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掏出工卡刷门禁。
“嘀——验证失败。”门禁系统发出冰冷的提示音。
何明远愣了一下，以为是卡没放好，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
“验证失败。”
他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身走向分管行政和信息化工作的姜采薇办公室。
姜采薇正在处理文件，见何明远进来，抬头问道：“明远，有事？”她显然还为何明远“被免职”的事心情低落。
“采薇，我办公室的门禁好像失效了，刷不了卡，你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何明远说道。
姜采薇闻言，眉头立刻蹙起，拿起内部电话：“综合部李经理，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很快，综合部经理老李小跑着过来，一进门看到何明远也在，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李经理，何总办公室的门禁怎么回事？为什么刷不开了？”姜采薇直接问道，语气不悦。
李经理支支吾吾，眼神躲闪：“这个……姜总，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系统故障吧，我回头让信息中心的人查查……”
“故障？”姜采薇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李经理一哆嗦，脸色瞬间惨白。
“李大海！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懂吗？门禁系统故障会只故障何总一个人？说！到底怎么回事！谁让你动的？！”姜采薇彻底怒了，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威严。她办公室的门没关，这声怒吼清晰地传到了外面的开放办公区，引得不少员工偷偷侧目。
李经理被吓坏了，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坦白：“是……是白总……白副总吩咐的……他说……说何总已经被免职了，让我……让我立刻注销何总的oA账号、邮箱权限、门禁权限，还有……停掉工作餐……”
“混账！”姜采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经理的鼻子骂道，“综合部是归我分管的！没有我的签字同意，谁给你的权力擅自注销公司高管的权限？白副总只是分管安全生产，他什么时候能越权指挥我的部门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分管领导？！”
她的怒吼声在整个楼层回荡。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晃悠悠地出现在了姜采薇办公室门口，正是白源。他刚才就在开放办公区跟人“闲聊”，实则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眼见林穗宁和刘建民的办公室门始终紧闭，没有出来的意思，觉得领导们是不好出面处理这种“小事”，正是自己出来彰显权威、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哟，这么热闹？姜副总，发这么大火干嘛？注意影响嘛。”白源阴阳怪气地说着，踱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的笑容。他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面无表情的何明远，心中更是畅快。
何明远见正主来了，干脆往后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稳，双臂抱在胸前，冷眼看着白源，准备好好欣赏一下他的表演。
好戏，终于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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