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气氛在小小的风波后似乎恢复了原状，但无形的张力却悄然弥漫。
赵祖平虽然不再靠近，但他那令人不适的目光仍时不时地扫过楚卿所在的角落，像阴沟里的老鼠窥伺着珍宝，混合着贪婪、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林?强压下心中的厌恶与警惕，继续扮演着沉默的旁观者，但全部的感知都高度集中，如同精准的仪器，不断扫描、分析着赵祖平及其周围的气息流向。
他发现，赵祖平身上那丝微弱的阴煞之气并非恒定不变，时强时弱，尤其在他与特定的人接触或望向某个特定方向时，会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
楚卿则更加从容。她甚至优雅地取了一小碟精致的点心，示意林?也尝尝，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来参加晚宴的千金小姐。
然而，她的灵觉早已化作无数细微的触须，不仅锁定了赵祖平，更以他为中心，向着与他产生交集的人和物蔓延开去。
“师父，”林?借着品尝点心的动作，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他好像……在等什么人？或者在看什么人的脸色？”他注意到赵祖平虽然看似张扬，但每次与某几位看起来像是官员或文化学者的宾客交谈时，姿态会不自觉地放低，眼神闪烁，带着一种与其本性不符的拘谨和讨好，而那丝阴煞之气的波动也往往在此时最为明显。
“嗯。”楚卿轻轻应了一声，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赵祖平正在卑躬屈膝交谈的对象——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是本地文化馆的一位副馆长，也是今晚晚宴名义上的主办人之一。“蛇鼠之辈，依附强者而行。他身上的印记，不过是狐假虎威的余腥……”
话音未落，楚卿秀眉突然轻轻蹙了起来，“有高人来了，收敛气息。”
就在这时，宴会厅侧门打开，一位穿着深色唐装、手持一串乌木念珠、年纪约莫六十上下的老者，在一名助理模样的年轻人陪同下，缓步走了进来。这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温润，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轰动，但周经理立刻快步迎上，态度比对待赵祖平还要恭敬数倍。几位看起来身份最高的宾客也纷纷主动向其颔首致意。
赵祖平更是如同见了主人的哈巴狗，立刻抛下正在交谈的文化馆副馆长，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几乎是弓着腰小跑着迎了上去，态度谦卑到了尘埃里。
“吴老，您来了！”赵祖平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讨好。
被称为吴老的老者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便在周经理的引导下，走向厅内最僻静也位置最佳的一处茶座。
而就在吴老出现的瞬间，林?猛地屏住了呼吸，压制了体内流转的算气！
他清晰地感知到，赵祖平身上那丝原本微弱且混乱的阴煞之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瞬间变得清晰、活跃了一丝，并且与那位吴老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极其内敛温和的气息，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勾连！
虽然吴老身上的气息给人的感觉是平和甚至正向的，但林?本能地察觉到，在那平和之下，隐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与阴煞同源却更为精纯诡异的本质！就像糖衣包裹的毒药。
“姐！”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那个老人……他……”
“嘘。”楚卿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眸光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回去再说。”
她的谨慎印证了林?的感知。这位看似道貌岸然、受人尊敬的吴老，恐怕才是赵祖平身上邪气的真正源头，甚至可能就是城西阴煞汇聚的核心人物！
吴老落座后，并未与过多的人寒暄，只是静静地品着茶，偶尔与上前问候的几人低声交谈几句，显得十分超然物外。 赵祖平则像个侍从一样，恭敬地站在不远处，随时听候吩咐的样子。
这时林?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威的信息：“疑似目标人物出现，人称‘吴老’，原名吴念之，是本县有名的民间收藏家、慈善家，表面声誉极佳，与多位地方领导关系密切。清雅阁背后也有他的影子。初步判断，赵祖平是其外围马仔。”
信息与眼前的景象完美契合。
楚卿端起酒杯，缓步走向摆放着点心的长桌，这个位置恰好能更清晰地观察吴念之。林?和李威自然跟上。
就在楚卿看似随意地挑选点心时，吴念之仿佛心有所感，温润的目光抬起，恰好与楚卿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楚卿的目光清澈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欣赏，仿佛只是一位被对方气度所吸引的晚辈。
吴念之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对着楚卿微微颔首示意，态度慈和。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目光接触中，楚卿的灵觉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瞬间穿透了对方那层温润的伪装，清晰地感知到了其内核中蕴含的、经过精心炼化和伪装的阴冷能量！那能量精纯而庞大，远非赵祖平身上的残渣可比，并且带着一种古老邪术特有的腐朽气息。
楚卿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挑选点心，心中已然明了。
线头，终于浮出了水面。而且，比预想的还要更深。
吴念之似乎对楚卿也产生了一丝兴趣，对旁边的助理低声耳语了几句。助理的目光随即投向楚卿，仔细打量了一下，又低声回复着什么。
宴会渐近尾声，宾客开始陆续告辞。
楚卿也示意林?和李威准备离开。
当他们走向门口时，吴念之的助理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递上一张素雅的名片：“林小姐，您好。鄙姓陈，是吴老的助理。吴老见小姐气度不凡，心生欣赏，冒昧打扰。这是吴老的名片，吴老说，小姐若是对古玩收藏或本地人文感兴趣，闲暇时可来‘静心斋’喝茶聊聊。”
楚卿停下脚步，接过名片。名片材质特殊，触手温凉，上面只有简单的名字“吴念之”和一个手写的地址电话，并无多余头衔。
“多谢吴老厚爱。”楚卿语气平淡，既未显得受宠若惊，也未失礼，“若有暇，定当拜访。”
说完，微微颔首，便将名片随手交给身后的林?，继续向外走去。
陈助理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转身回到吴念之身边低声汇报。
走出清雅阁，冬夜的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宴会厅内的暖香浊气。
坐进车内，林?才长出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师父，那个吴老……”
“嗯，”楚卿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眼神幽深，“一条藏在水下的毒蛇，藏得倒是颇深。以温养之名，行阴煞之实，倒是好手段。赵祖平不过是他放出来探路的爪牙。城西之事，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也好，省了我们四处寻找的功夫。静心斋……看来，我们需要正式拜访一下这位‘德高望重’的吴老了。”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车内的三人心中都清楚，真正的较量，此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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