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依旧冰冷、潮湿，却让林凡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心。他踉跄着走入最深处，几乎是在触碰到熟悉石壁的瞬间，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强烈的疲惫与痛楚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靠着石壁缓缓坐下，甚至来不及处理身上的污秽，立刻内视己身。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强行催动远超负荷的杀招，导致右臂主经脉多处撕裂，灵力流转至此便滞涩难行，如同淤塞的河道。更麻烦的是体内积攒的丹毒，在吞噬了刺客部分灵力后变得异常活跃，灰黑色的毒煞灵力中混杂了一丝幽蓝的诡异色泽，彼此冲突、侵蚀，不断冲击着经脉壁障和五脏六腑，带来阵阵撕裂般的隐痛。若非黑色残片持续散发出微弱的吸力，勉强维系着脆弱的平衡，恐怕早已彻底失控。
“必须尽快疗伤，压制丹毒……”林凡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首先取出苏婉悄悄塞给他的那包金疮药，药膏品质确实比他之前用的要好，带着淡淡的清凉香气。他小心地将药膏涂抹在右臂几处肉眼可见的淤青和裂伤上，药力渗透，带来些许舒缓。
但这对于深层的经脉损伤和丹毒，效果微乎其微。
他需要更有效的丹药，或者……更猛烈的“毒药”来以毒攻毒，平衡体内冲突的毒性。
然而，资源从何而来？他只是一个底层杂役，身无长物。从王莽和刺客身上搜刮来的十几块下品灵石，对于购买疗伤丹药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
正当他凝神思索对策时，洞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人。
林凡眼神一凝，迅速收敛气息，将状态调整到最普通的虚弱模样，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实则暗蓄力道。
“林凡师弟可在？”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在洞口响起，是那名曾与他一同清理废丹渣、后来提醒他小心的杂役李铁。他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人面色倨傲，穿着比普通杂役稍好的服饰，修为在练气四层；另一人则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李师兄，有事？”林凡走出阴影，站在洞口，声音沙哑。
李铁看到他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连忙道：“林凡师弟，这位是执事堂派来的张师兄，前来询问此次幽寂林海任务的细节。”他侧身让开，介绍那位练气四层的弟子。
那张姓弟子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凡，在他苍白的面色和不自然的右臂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林凡，陈师叔已汇报尔等遭遇。你将林海中遇袭经过，特别是与刺客交手细节，以及……关于苏婉之事，详细道来，不得隐瞒。”他特意在“苏婉”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林凡心中了然，果然重点在于苏婉的“净灵仙体”和自己展现出的异常。他早已打好腹稿，当下便将从遭遇碧鳞蛇、惑心瘴，到影鳞豹袭击，再到刺客出现，自己如何“侥幸”凭借一股狠劲和对方“大意”，以重伤代价“勉强”击退刺客（他隐去了击杀的事实，只说击退）的过程，半真半假地叙述了一遍。语气平淡，将自己描述成一个为了活命不得不拼死一搏的可怜杂役，对自身功法的特异之处则含糊带过，推说是在生死关头潜力爆发。
“……至于苏婉师妹，弟子并不知什么‘净灵仙体’，只知她有一枚家传玉佩，似乎能抵御瘴气干扰。那刺客见状，便想抢夺，弟子才被迫出手。”林凡最后补充道，将焦点引向玉佩。
张姓弟子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玉牌上敲击，目光如炬，似乎想从林凡脸上找出破绽。但林凡神情疲惫，眼神黯淡（大半是真实的），语气恳切，除了那不符合常理的战力，几乎挑不出毛病。
“你以练气三层修为，能击退练气五层的刺客？”张姓弟子冷不丁问道，目光紧紧锁定林凡。
林凡咳嗽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刻意逼出的），苦笑道：“师兄明鉴，弟子当时只想活命，哪顾得了许多？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加之那刺客似乎对苏婉师妹的玉佩有所顾忌，弟子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如今伤势沉重，能否恢复尚且两说。”他适时地流露出绝望与无奈。
张姓弟子皱了皱眉，林凡的话逻辑上勉强说得通，在绝境中爆发潜力、加之刺客分心，确实存在理论上的可能。他看了看林凡凄惨的模样，不似作伪，心中的疑虑稍减。
“你之功法定有特异之处，需上报核查。”他最终说道，算是暂时放过了林凡，但留下了尾巴。他又问了几句关于刺客样貌、功法特征的细节，林凡皆以当时情况危急、未能看清搪塞过去。
“你好生养伤，近期莫要远离，随时听候传唤。”张姓弟子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一直低头的那名杂役转身离去。
李铁落在最后，担忧地看了林凡一眼，低声道：“林凡师弟，你好生保重。”也匆匆跟上。
直到三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凡才缓缓直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恢复冰冷。执事堂的盘问在他意料之中，暂时应付过去了，但“功法特异”这个点被记下，后续恐怕还有麻烦。
他看向张姓弟子离开的方向，又想起苏婉。执事堂必然也会去盘问她，“净灵仙体”的秘密，恐怕难以保全了。
“实力……还是实力不够！”林凡握紧了左拳，感受着右臂传来的刺痛和体内蠢蠢欲动的丹毒。若他有足够实力，何须在此小心翼翼，虚与委蛇？
他返回洞内，不再多想，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他取出那十几块下品灵石，握在手中，开始运转《引气诀》，汲取其中微薄的灵气，缓缓滋养受损的经脉，同时小心引导毒煞灵力，尝试梳理体内冲突的毒性。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中注入流水，稍有不慎便可能彻底崩碎。
但他别无选择。
就在林凡于山洞中艰难疗伤之际，流云宗内，关于此次幽寂林海任务的种种传闻，已如同暗流般在某些层面悄然扩散。
“听说了吗？这次去幽寂林海的杂役队差点全军覆没！”
“有个叫林凡的杂役，练气三层，居然打退了练气五层的刺客！”
“真的假的？伪灵根能有这本事？”
“谁知道呢，据说他功法邪门得很……”
“还有那个苏婉，好像身具什么特殊体质，叫‘净灵仙体’！”
“净灵仙体？没听过啊……不过执事堂的人好像很重视……”
各种议论在底层弟子间流传，真假难辨。而在更高的层面，一些目光也悄然投向了寒溪谷，投向了那个名为林凡的杂役，和那个身怀“净灵仙体”的少女。
暗潮，已在平静的宗门表象下悄然涌动。
林凡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即便知晓，此刻也无能为力。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对抗伤痛、压制丹毒、以及如何在这愈发险恶的环境中，活下去的思索之中。
洞外，夕阳西下，将寒溪谷染上一层血色。
洞内，少年盘膝而坐，周身气息晦暗不明，如同风暴来临前，最后压抑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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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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