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仙君的身体，在石碑之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敬畏与大道顿悟之后的，神魂本能的战栗。
他那双见惯了生死枯荣的眼眸，此刻，死死地盯着下方那道白色的身影，仿佛要将她烙印进自己的道心最深处。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他以为，这是一场“筛选”，一场“试炼”。
而事实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典礼”。
黑石荒原上那数以万计的亡命之徒，他们不是“考生”，甚至不是“对手”。
他们，只是被圈养起来，等待被献祭的……“祭品”。
他缓缓地，从那象征着“裁判”身份的石碑之顶，飘落下来。
双脚，第一次，踏上了这片，刚刚被“洗涤”过的，黑色土地。
空气中，不再有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煞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洁净”。
一种，仿佛万物初开，混沌未判之前的，原始的、纯粹的空无。
灵气，不再驳杂狂暴，而是，温顺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带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甜”。
这片被诅咒了无数纪元的土地，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竟被彻底……“救赎”了。
以一种，最为残酷的方式。
他一步一步，走向姬瑶光。
他的步伐，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得的小心翼翼。
他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执事者”，而像是一个，前来朝圣的……信徒。
在距离姬瑶光十丈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近乎于晚辈对前辈的大礼。
“执事枯荣，见过……归墟剑主。”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已经不敢再直呼其名。
因为，眼前之人，已经不再是“混沌圣地”的一位弟子。
她是，那位至尊意志的延伸，是行走于世间的……神罚。
姬瑶光，缓缓地，转过身。
她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平静地，落在了枯荣仙君的身上。
那眼神，没有因他的谦卑而有丝毫变化。
没有骄傲，没有喜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只是在看一块石头，一粒尘埃。
她，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神谕。
枯荣仙君，被她那纯粹到极致的“无”的目光看得心头发寒，他甚至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就在这时，一道至高无上的意志，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他的神魂识海中，轰然炸响！
那不是言语，也不是意念。
而是一幅，浩瀚无垠的……星图。
星图之上，有上百个光点，在闪烁着，或明或暗。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灵界东域一处，充满了污秽、罪孽与混乱的……绝地。
有被上古魔神之血污染的“万魔坑”，有因仙朝大战而怨魂不散的“悲鸣平原”，有滋生了无数扭曲妖魔的“腐化之森”……
这些地方，是连仙帝都感到棘手，不愿轻易踏足的……“毒瘤”。
而在星图的下方，只有两个，冰冷而清晰的古字——
【净化】。
枯荣仙君的身体，再次，猛地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这位归墟剑主的“道”，究竟是什么。
她的道路，不是杀戮，不是毁灭。
而是……净化。
以“归墟”为手段，将世间一切的“污秽”，无论是生命，还是法则，无论是怨念，还是因果，尽数抹去，还原成最纯粹的本源，再，回馈于天地。
这是一种，何等霸道，又何等……慈悲的道！
他，枯荣仙君，掌管生死，也只是让生命在枯与荣之间轮转。
而她，却是要将那腐朽的、错误的、无法轮转的“死物”，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为天地，腾出新的“生”的空间！
他强忍着神魂的震颤，恭敬地，将这道神谕，以神念的方式，传递给了姬瑶光。
姬瑶光，静静地“看”完了那幅星图。
她那张冰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当她看到那上百个，代表着无尽罪孽与死亡的光点时。
她那双深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几近于“喜悦”的神采。
像一个饥饿了许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场，丰盛的……盛宴。
“我明白了。”
她轻轻颔首，吐出了三个字。
然后，没有再看枯荣仙君一眼。
她转过身，手持那柄深灰色的长剑，一步，踏出。
身影，便如同一滴墨，滴入了清水之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虚空，消失不见。
她，踏上了，属于她的，那条“净化”之路。
……
主殿之内，王座之上。
林风的指尖，依旧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哒。”
“哒。”
那声音，仿佛是宇宙律动的节拍，永恒不变。
他的眼前，那片浩瀚的星光棋盘上。
代表着“黑石荒原”的那片浑浊的区域，此刻，已经变得清澈透亮，只有一个，散发着纯粹灰色光芒的“棋子”，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而在那颗棋子的周围，上百个，代表着“毒瘤”的暗淡光点，被一条无形的、由他意志所化的银线，串联了起来。
形成了一条，崭新的，蜿蜒曲折的……“路径”。
他看着那颗，已经开始沿着路径，向第一个“毒瘤”移动的灰色棋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满意的……微笑。
那不是对杀戮的欣赏，也不是对权力的迷恋。
那是一种，园丁，看到自己亲手种下的“树”，终于长出了足够锋利的“枝条”，可以开始，为整个园林，修剪掉那些，早已枯死的、腐烂的……败叶时的，欣慰。
“混沌世界树的成长，需要最纯净的养料。”
“而这些……”
他的目光，扫过棋盘上那上百个暗淡的光点，眼神，深邃而平静。
“……被旧世界遗忘的‘垃圾’，与其在角落里腐烂发臭，不如，化作新生的根基。”
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在虚空中，拂过。
仿佛，在擦拭着，一幅，蒙尘已久的……画卷。
“去吧，我的剑。”
“将这幅，早已肮脏不堪的旧画，擦拭干净。”
“然后，我将亲手，在上面，画出一个……”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愈发柔和，眼底深处，闪过的是混沌空间里，那些嬉笑嫣然的倩影。
“……崭新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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