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无坐在地上，痴痴地笑着，口水顺着下颌滴落在肮脏的衣襟上，对周遭的一切再无反应，包括近在咫尺的、那块她曾拼尽勇气想要获取的饼渣。她那被强行搅乱的神智，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只剩下一些无法拼凑的、闪烁着茫然光点的碎片。
云微瘫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目光死死地钉在阿无那空洞的笑脸上。每一次无意识的“嗬嗬”声，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切割。冰冷与麻木之下，是翻涌的、几欲将她吞噬的负罪感与自我厌弃。
她救了她吗？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比死亡更好吗？
她毁了她吗？毫无疑问。用这双沾染了至亲骨灰、如今又染上这无辜者魂魄的手。
手腕上的血纹烙印，依旧散发着灼热，仿佛在嘲笑着她方才那微不足道、且最终导向更悲惨结局的“反抗”。沈砚的意志，如同这烙印本身，是她无法挣脱的宿命。
沈砚对舱内多出的这个“痴傻儿”视若无睹。他甚至没有下令将阿无扔出去，仿佛她的存在与否，与他而言，与多了一件破损的家具无异。他全部的注意力，依旧在那张海图和接下来的行动上。
风雨停歇后，他带着云微再次走出了舱房。
甲板上的幸存者们，依旧处于那种被“安抚”后的茫然状态，或坐或立，眼神空洞。沈砚需要修复船只，至少是让部分结构恢复航行能力，需要收集淡水，需要……确保这些“资源”不会在航行中彻底损耗殆尽。
他不再需要亲自指挥，甚至无需通过骨哨。仅仅是通过血纹烙印传递出的冰冷意念，云微便如同他最精准的延伸，开始执行一系列指令。
她调动那冰冷的力量，配合着沈砚指出的几个关键点，**强行冻结**了一处不断渗水的较大裂缝，那寒冰与木材结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暂时堵住了漏洞。
她按照他的指示，走到那几个缩在角落、眼神惶恐的幸存者面前，无需动作，那股蕴含着“鲛人泪”悲意与扭曲“安抚”力量的气息弥漫开来，便让他们如同被催眠般，乖乖交出了私藏的一小袋未被海水污染的干粮。
她甚至按照他的要求，走到那个痴痴傻笑的阿无面前，用力量“引导”着她，如同牵引一个没有意识的木偶，将她安置在一个相对干燥、不易被注意的角落。
每一次力量的运用，手腕上的血纹便灼热一分。每一次执行他冷酷的指令，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便似乎与他的意志融合得更深一分。她感觉自己正在被同化，不仅仅是身体和力量，连同她的意识、她的行为模式，都在被沈砚和那些古老的幽灵，一点点地**侵蚀**、**覆盖**。
她看着那些幸存者在她的力量下变得驯服，看着物资被集中，看着破损的船体被以这种非人的方式勉强“修复”，心中没有任何完成任务的感觉，只有一种深沉的、自身正在逐渐**异化**为另一种存在的恐惧。
我是云微。
我是容器。
我是……执行命令的工具。
这些认知在脑海中交战，而“工具”的属性，正在血纹烙印和不断使用的力量加持下，变得越来越强。
傍晚时分，基本的整顿似乎告一段落。沈砚站在船首，望着远方海天相接之处，那里，根据海图显示，便是下一个目标的航向。残阳如血，将他玄色的身影镀上了一层不祥的红光。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后的云微身上。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也更加空洞，唯有手腕上那暗红色的血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做得不错。”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事实。
云微没有任何反应。赞美来自他，比诅咒更令人作呕。
沈砚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缓缓走近她，直到两人之间仅剩一步之遥。他抬起手，不是触碰她，而是悬停在她左手手腕那血纹烙印的上方。
“记住这种感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记住力量在指尖流淌的感觉，记住他人在你意志下臣服的感觉。”
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灼热的烙印。
“无论你心中是恨，是怨，还是那点可笑的‘不忍’，”他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钉，凿进她摇摇欲坠的意志，“这股力量，这份掌控，才是你如今存在的**基石**。”
“饲喂它，使用它，习惯它。”
“直到它成为你的一部分。”
“直到你……再也无法想象失去它的日子。”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催眠。云微感到手腕上的血纹猛地**灼烫**起来，仿佛在呼应着他的话。体内那冰冷的力量也随之微微沸腾，传递出一种近乎**饥渴**的躁动。
是啊……
恨他，怨他，又如何？
没有这股力量，她早已死在冷宫，死在风暴里，死在这荒岛的任何一个角落。是这股力量，让她还能“存在”，哪怕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这个认知，比沈砚的任何折磨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她竟然……开始**依赖**这毁灭了她一切的力量？！
沈砚看着她眼中剧烈翻腾的挣扎与恐惧，缓缓收回了手。
“明日启程。”他留下最后一句命令，转身走向船舱。
云微独自留在船首，残阳的光辉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射在斑驳的甲板上。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布满细小伤痕、却蕴含着非人力量的手，看着手腕上那个如同活物般的血纹烙印。
海风吹拂着她湿透的衣发，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心底涌上的冰冷。
饲喂这力量，使用这力量，习惯这力量。
直到它与自己融为一体。
直到再也无法割舍。
沈砚不是在折磨她的肉体。
他是在 systematically **摧毁并重塑她的灵魂**，将她打造成一个完全符合他心意的、绝对掌控的……**兵器**。
而她，清醒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甚至……正在被这力量本身所诱惑，一步步滑向那为他量身定制的、永恒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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