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烽燧台的青石砖时,陈默正蹲在台角的青铜炉前。
他捏着最后半块浸血的布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是昨夜替苏清漪渡气时,被反噬的龙气灼穿掌心留下的。
火苗舔过布条边缘,焦黑迅速蔓延,他盯着那抹幽蓝的火舌,喉结动了动:“清漪,等我把龙渊的火压下去,你醒过来时,我定要你看看,这双手能捧住怎样的天。”
灰烬打着旋儿飘向空中,他拍了拍裤腿站起身,青衫下摆沾着的炉灰簌簌落下。
怀里的《太医院禁录》被体温焐得温热,他翻到折角的那页,“双龙命格者同处一国,必遭天道反噬”的朱批在晨光里刺得眼睛生疼。
苏清漪的脉象他再熟悉不过,那缕若有若无的生机正被什么东西抽丝剥茧般拽走,像极了三年前母亲咽气时的模样。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陈默指尖微颤。
残缺的龙渊地形图浮现在眼前,三条断裂带如刀疤横亘,唯有最西侧的暗河标记着“可通”。
他伸手触碰虚影,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刺痛——这是系统在警示危险等级。
“七日...”他默念着地图边缘的血字批注,袖中握拳的手青筋暴起,“足够了。”
西北方向突然传来鹰鸣,陈默抬眼望去,只见一只墨羽信鸽正掠过烽燧台檐角。
他认得那是影阁的传讯鸟,可不等他伸手,鸽爪上的竹筒“啪”地坠地,滚到他脚边。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影阁密室里,柳如烟捏着最新一批梦境密报的手在发抖。
羊皮卷上密密麻麻记着死士们被“金甲天帝”托梦的细节,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脖颈刀痕...从右肩到锁骨,三指宽...”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肩颈处若隐若现的鳞片纹路——与陈默臂弯那片金鳞的走向,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她踉跄着撞翻案几,茶盏碎在地上,“天机阁要的不是伪帝,是能容纳龙气的容器!”她抓起案头的玄铁剑就要往外冲,却被案角压着的信笺绊住脚步。
信是陈默的字迹,墨色未干:“烟儿,龙渊的局我必须自己破。若七日后未归,山河令暂存你处,代我守三年京都烟火。”
柳如烟捏着信笺的手在发抖,玄铁剑“当啷”落地。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信纸上晕开墨痕:“好个陈默...你当我柳如烟是任你安排的棋子?”她弯腰拾起剑,却在触及剑柄时顿住,指尖轻轻抚过剑鞘上的缠枝纹——那是陈默去年替她刻的,说“影阁之主也该有把带温度的剑”。
“罢了。”她将信笺贴在胸口,转身走向密室暗格,“我便信你这一回...但龙渊的暗桩,我早埋了三十六年。”
北冥星台的星盘突然剧烈震颤,程雪猛地睁开眼,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寒玉案上。
她面前的镜湖寒髓凝成冰晶,映出龙渊地底翻涌的气脉——朔月子时,封印将松弛十二息。
“足够一人潜入...”她刚松口气,耳中突然传来闷雷般的低吼,像是百万甲士同时叩击盾牌。
“战魂!”她踉跄着扶住星盘,指尖掐进青铜纹路里,“龙渊镇压的不是龙脉,是...是前朝的阴兵?”她抓起狼毫就要写密信,笔锋却在半空顿住——宰相府的飞鸽传书到了。
“苏大人昨夜亥时陷入昏迷,手中紧攥刻‘默’字玉佩。”
程雪的笔“啪”地断成两截。
她望着星盘上逐渐消散的冰晶,突然想起陈默说过的话:“这天下最毒的局,是拿你最在意的人做饵。”她抓起案头的玄冰镜,镜面映出京都方向的阴云——那片云里,藏着陈默的命,苏清漪的命,还有整个大周的命。
当陈默背着劈柴棍走出相府后门时,晨雾刚散。
他换了身粗布麻衣,腰间系着程雪送的避毒囊,脚底下是柳如烟亲手纳的千层底。
路过街角的糖画摊时,卖糖画的老张头喊了他一声:“陈姑爷,来个糖龙不?今儿新熬的蜜。”
陈默脚步微顿,回头笑了笑:“下回吧。”
他继续往前,转过三条巷子,冷香宫的断壁残垣便出现在眼前。
宫门前的石狮子缺了半颗脑袋,青苔顺着裂痕爬满狮身。
陈默伸手摸了摸狮子的额头,指尖触到一道浅浅的刻痕——和他掌心的血纹,一模一样。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碎瓦,撞在残墙上发出“哗啦”一声。
陈默抬头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山影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
他拍了拍背上的木棍,青金光芒从棍尖渗出,在地上划出一道亮痕。
“该掀锅了。”他低笑一声,脚步轻快地走向城外。
冷香宫废墟的断梁上,一只黑鸦扑棱着翅膀飞起,啼叫声惊散了满地的晨雾。
当陈默的布鞋碾过冷香宫废墟的焦土时,晨露正顺着断梁滴落,在他脚边溅起星点泥渍。
他背在身后的手摸向腰间避毒囊,指尖触到囊上柳如烟绣的并蒂莲针脚,那温度让他喉间发紧——苏清漪还在相府偏院的暖阁里沉眠,脉象弱得像风中残烛;柳如烟的信笺此刻正贴在他心口,墨迹未干的“等你”二字隔着粗布蹭得皮肤发痒。
“该先去支祠。”他喃喃自语,靴底突然磕到块凸起的碎石。
俯身拂去浮土时,指腹触到石面凹凸的刻痕——是半截被藤蔓绞住的残碑。
陈默屈指弹开纠缠的野葛,露出“陈氏支祠”四字,石质与他幼时在破庙墙根见过的家谱碑一模一样,连碑角那道月牙形缺口都分毫不差。
“妈。”他低唤一声,从怀中摸出匕首划破指尖。
血珠滴在“祠”字下方的空白处,他盯着那抹红在石面晕开,突然想起三岁那年,母亲抱着他跪在破庙供桌前,用枯枝在地上写“陈”字的模样。
“儿归。”他咬着牙写下这两个字,血字入石的刹那,地下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焦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残碑缓缓下沉,露出下方青石板铺就的石阶。
壁上的浮雕在火把映照下活过来——甲胄鲜明的战魂手持长戈,自石壁中踏云而出,衣袍翻卷的纹路与陈默臂弯的金鳞如出一辙。
他摸了摸臂上鳞片,那里正发烫,像在回应某种血脉的召唤。
“原来当年你说的‘祖祠在京郊’,是这里。”他对着空气轻声道,声音撞在石壁上,惊起几只蛰伏的蝙蝠。
子时三刻,龙渊入口的腐锈味裹着香灰钻进鼻腔。
陈默抬头望了眼天际,北斗星的勺柄正指向西北——程雪说过,子时十二息是封印最松的时刻。
他解下腰间避毒囊系在木棍上,木棍尖儿突然泛起青金光芒,像在指引方向。
四壁镶嵌的龙骨灯盏“噼啪”亮起,昏黄火光里,成百上千跪拜的人影浮现在石壁上,他们的后脑勺都有一道刀痕,与柳如烟密报里“金甲天帝托梦”的死士伤口如出一辙。
“这是……”陈默刚迈出一步,地面轰然裂开。
三具身披黑铠的影龙卫残尸从地缝里爬出来,锈迹斑斑的刀锋直指他咽喉。
他盯着那三柄刀,瞳孔微缩——这是三年前他入赘相府那日,埋伏在青石板巷口的杀手。
为首那具尸体的护心镜上,还留着他当年用劈柴棍砸出的凹痕。
“裴照若在,可知你们护错了人?”陈默没动,只是将木棍轻轻点在地上。
三具尸体突然剧烈震颤,锈甲碎成粉末簌簌落下。
当先那具尸体的头盔“当啷”落地,露出一张风化的脸——竟是当年影龙卫副统领张平,眉骨处那道箭疤与陈默记忆里分毫不差。
三具尸体“噗通”跪地,头颅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原来你们在等一个能解你们执念的人。”陈默伸手按住张平的天灵盖,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我替裴将军谢你们。”他抽回手时,三具尸体已化作尘埃,只余下三枚青铜虎符,在地面闪着幽光。
他将虎符收进怀中,继续往龙渊深处走,靴底碾碎的尘埃里,飘出几缕若有若无的龙气。
深入千丈时,青铜祭坛的轮廓在火光中浮现。
中央悬浮着半枚破碎玉玺,纹路与柳如烟保管的山河令交相辉映,连缺口处的裂痕都完全吻合。
陆九渊站在坛顶,白发被龙气掀起,手中青铜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直指陈默心口:“孽种,你终于来了!二十年前那道斩龙令,终究还是漏了你这条杂鱼。今日,吾以你之血,补我大周正统之缺!”
陈默望着那枚玉玺,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陈家儿郎的脊梁,是用骨血铸的”;想起苏清漪昏迷前,指尖还攥着刻“默”字的玉佩;想起柳如烟在信里写“龙渊暗桩我埋了三十六年,你若敢死,我便把你从黄泉路拖回来”。
“妈,你说做人不能弯脊梁……”他望着玉玺,声音发颤,“可今天,我得先把它折断一次。”
话音未落,整座龙渊轰鸣震动。
万千铁甲虚影从岩层中爬出,如潮水般涌来,甲叶相撞的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木棍用力插进祭坛裂缝。
木棍触到石面的刹那,青金光芒如活物般窜入岩缝,封印处的龙气突然倒卷,顺着他的指尖灌进识海。
“轰——”
祭坛中央的玉玺突然炸裂,碎玉飞溅的瞬间,陈默只觉识海剧痛。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陆九渊的怒喝声变得遥远,铁甲潮涌的轰鸣被替换成婴儿的啼哭。
他踉跄着扶住祭坛边缘,恍惚间看见一道白影从碎玉中浮现——是个穿着月白裙衫的女子,正背对着他,指尖抚过石壁上的“陈氏支祠”刻痕。
“这是……”他伸手欲触,那白影却突然转身。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女子的面容,与他在相府密室看见的,苏清漪藏在暗格里的那幅画像,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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