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之后,关于西域的决策迅速转入执行层面。组建宣抚使团,成为朝野上下关注的焦点。这一人选的敲定,不仅需身份尊贵以彰显朝廷对西域诸部的重视,更需胆略过人、机智善辩,能在诡谲复杂的西域局势中周旋,既守住朝廷底线,又能拉拢人心,为后续远征军的出兵铺路。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年轻的新帝景和帝李谦端坐龙椅之上,手中翻阅着西域诸部的卷宗,目光不时扫过阶下躬身肃立的谢景宸与殷璃。此次西域经略,二人是他最倚重的核心力量,宣抚使团的正使人选,自然要与他们反复商议。
“陛下,”谢景宸率先开口,语气沉稳,“使团正使人选,关乎此次经略西域之成败,需兼顾多重考量。其一,身份需足够尊贵,能让西域诸部感受到朝廷的诚意与威严;其二,需具备过人的智谋与胆识,能临机决断,应对突发状况;其三,需通晓中原文教与民生之策,契合此次‘以文教为纽带,拉拢西域诸部’的核心思路。”
景和帝放下卷宗,目光落在殷璃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朕以为,安乐郡君,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殷璃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躬身行礼:“陛下抬爱,臣妾惶恐。臣妾虽曾协助处理内廷外务,也曾为朝堂献策,但亲自担任如此重要的外交使节,远赴西域,恐难担此重任。”
她并非怯懦,只是深知此行凶险——西域部落林立,关系复杂,火罗教势力盘根错节,且她身为女子,在以男性为主导的西域部落中,未必能得到足够的尊重,稍有不慎,便可能辱没国威,甚至危及整个使团的安危。
景和帝早已料到她的顾虑,耐心解释道:“郡君不必过谦。其一,你身为女子,身份尊贵,且素有贤名,在一定程度上可降低西域各部首领的戒备之心,便于你接触其内眷,从不同层面了解部落的真实态度与情报,这是男性使节难以做到的;其二,你的智谋胆识,朕与镇国公皆有目共睹,星珏逆案中,你屡献奇策,协助镇国公铲除逆党、肃清火罗教余孽,足以证明你有能力应对西域的复杂局势;其三,你创办的京师讲习所,推行文教,惠及百姓,成效显着,正合此次‘文教为纽带’之策。此次西行,可由你亲自考察,于西域择地设立第一所对外讲习分所,将中原的文化与技术传播出去,拉拢西域诸部人心,意义非凡。”
谢景宸略一思索,亦觉此安排颇为精妙。他看向殷璃,眼中满是信任与支持:“陛下思虑周全。璃儿,此次西行,虽凶险重重,但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有你在前方安抚诸部、收集情报,我在后方统筹远征军的筹备,内外配合,方能事半功倍。你意下如何?”
殷璃看着谢景宸眼中的信任,心中的顾虑渐渐消散。她深知,此次西域之行,不仅关乎国祚安危,更是她与谢景宸携手守护家国的重要一步。她深吸一口气,坦然应下:“承蒙陛下信任,也多谢国公爷支持。臣妾愿往!只是,臣妾需几位得力助手,方能确保此次出使万无一失。”
“准。”景和帝颔首,语气郑重,“使团副使,可由鸿胪寺少卿张骞担任。张骞曾三次出使西域,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与部落关系,精通西域语言,是辅佐你的不二人选。护卫方面,朕会从禁军中挑选一百名精锐之士,由禁军统领亲自训练,确保使团安全。此外……”他看向谢景宸,“镇国公,你麾下靖安司中,那些擅长奇技、精通西域风土人情的好手,可调入使团,听候郡君调遣,负责打探情报、应对突发状况。暗影司的人,则会先行一步,潜入西域,或暗中随行,为使团提供隐秘支持。”
这一番安排,可谓思虑周全,将明线的使团与暗线的情报网络巧妙结合,在一定程度上交汇于殷璃手中,赋予她极大的主动权与决策权。
离开皇宫,谢景宸与殷璃径直返回镇国公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二人的身影。
殷璃正伏案疾书,拟定使团随行人员名单及初步的行程、策略。她字迹工整,思路清晰,将使团的分工、沿途的补给点、需要重点联络的部落,以及应对火罗教挑衅的预案,一一罗列出来。
谢景宸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满是温柔。他走到桌前,将一面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玄铁令牌放在桌上,令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镇国公令”四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
“这是?”殷璃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的镇国公令。”谢景宸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持此令,可调动安西都护府境内所有官方力量,包括边军、驿站、地方官府等。若遇紧急情况,如使团遭遇伏击、被部落围困,你可直接出示此令,请求边军协助。此外,我已与安西都护暗中联络,让他在沿途布置隐秘的接应点,你只需按照令牌上的暗记,便可找到接应之人。”
殷璃心中一暖,知道这是他无声的支持与担忧。她收起令牌,放入怀中,抬头看向谢景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放心,我可是专业的‘搅屎棍’,此去西域,定将那潭水搅得更清些,让火罗教的阴谋无所遁形,也让西域诸部看清朝廷的诚意与实力。”
谢景宸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一切以安全为重。若有险情,切勿逞强,立刻传讯,我必亲率铁骑,星夜兼程来接应你。”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她,“这里面有三样东西,你务必随身携带。”
殷璃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瓶特制的解毒药、一枚雕刻着星图的玉佩,以及一个小巧的信号弹。“这是?”
“解毒药是御医特制,可解西域常见的蛇毒、瘴气毒,还有火罗教常用的迷魂药与蛊毒,无色无味,服用后可百毒不侵;这枚玉佩是用星陨珏的边角料混合玄铁打造,虽无特殊力量,但在靠近星陨珏相关之物时,会发热警示,帮你规避潜在的风险;这个信号弹分为红、黄、蓝三色,红色代表遭遇致命危险,发射后安西都护府的边军会在一日内接应;黄色代表需要情报支持,暗影司的人会主动联系你;蓝色代表需要物资补给,沿途驿站会优先配合。”谢景宸细细叮嘱,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我知道了。”殷璃将锦盒紧紧握在手中,眼中满是感动,“你在京城也要多加小心,那些内奸还未清除,切勿大意。尤其是户部尚书王大人与御史台李御史,他们与火罗教勾结,必然会在暗中使绊子,你需多加防范。”
“放心,我已有安排。”谢景宸点头,“顾九章的靖安司已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一旦找到确凿证据,我便会立刻禀报陛下,将他们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靖安司衙门内,气氛热烈而紧张。
顾九章正唾沫横飞地给自己几个得力手下训话,他身着青色官袍,腰间挂着一把折扇,脸上带着惯有的狡黠笑容:“都给老子听明白了!这次是跟着郡君去西域公干,不是去挖坑埋人,更不是去游山玩水!都把你们的看家本事拿出来!乔装改扮、打探消息、鉴定宝物、甚至给人看相算命……有什么本事使什么本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保证郡君的安全,其次是收集情报,把西域那些牛鬼蛇神的老底都给摸清楚!特别是那个什么狗屁‘神使’和‘祭祀’,想办法混进去瞧瞧,看看火罗教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他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一名身材瘦小、眼神灵动的男子:“百变鬼手,你擅长乔装改扮,此次你伪装成西域商人,混入使团的商队中,负责打探沿途部落的情报,同时留意火罗教暗探的踪迹。”
“属下遵命!”百变鬼手躬身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顾九章又看向一名身着书生打扮、面容儒雅的男子:“通译书生,你精通西域多种语言,此次你担任使团的首席翻译,负责与西域诸部的首领沟通,同时暗中记录部落的动向与态度,整理成情报,及时上报郡君与国公爷。”
“属下明白!”通译书生躬身应道。
随后,顾九章又给其他手下分配了具体任务,有的负责保护使团的物资安全,有的负责排查使团中的内奸,有的负责与暗影司的人联络,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都记住了,”顾九章最后强调,“此次西行,凶险重重,凡事以大局为重,不可擅自行动。若有违抗命令者,军法处置!”
“属下遵命!”众人齐声应道,个个眼神精亮,摩拳擦掌,显然对这次充满挑战的西域之行极为期待。
而在暗影司的地下总部,气氛则截然不同,一片肃杀与冰冷。
影十七身着黑色劲装,面无表情地站在中央,面前站着三名气息内敛、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属下。他们身形挺拔,眼神锐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杀气,显然是暗影司中的精锐之士。
“目标,西域火罗教核心区域,重点探查大型‘祭祀’活动的地点、时间,以及教主‘焚天’的踪迹。”影十七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冰冷的玉石相击,“不惜一切代价,获取核心情报,包括火罗教的布防情况、祭祀的具体流程、以及与星陨珏相关的线索。若遇紧急情况,可向明线使团中的‘玄字三号’求助,切记,不可暴露身份,情报优先于杀戮。”
“属下遵命!”三名暗影司精锐无声领命,声音低沉而坚定。
影十七微微颔首,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三名精锐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他们将先于使团,乔装成西域商人或牧民,潜入西域,为使团开辟道路,收集关键情报。
在影十七看来,此次西行,不仅是使团的任务,更是暗影司的一次重要行动。火罗教的阴谋一日不除,帝国的边境便一日不得安宁,他必须尽快找到火罗教的核心弱点,为远征军的出兵提供有力支持。
半月后,一切准备就绪。
朱雀门外,旌旗招展,锣鼓喧天。以安乐郡君殷璃为正使、鸿胪寺少卿张骞为副使的“大衍西域宣抚使团”,已然整装待发。
使团规模浩大,共计五百余人,除了官员、护卫外,还有诸多技艺精湛的工匠、医术高明的医师、学识渊博的学者,以及满载丝绸、瓷器、茶叶、书籍和各类农作物种子的五十辆马车。这些物资,不仅是朝廷赠予西域诸部的礼物,更是中原文明与富庶的象征,彰显着天朝上国的气度与实力。
景和帝亲率文武百官于城外相送,场面宏大而隆重。
“郡君此行,任重道远。”景和帝手持酒杯,郑重嘱托,“望卿不辱使命,扬我国威,播撒王化,拉拢西域诸部,孤立火罗教,为我大衍定鼎西陲,奠定坚实基础!”
“臣妾定不负陛下重托!”殷璃身着华贵的郡君朝服,雍容华贵,气度从容。她手持酒杯,躬身回礼,声音清晰而坚定,“臣妾此行,必以朝廷利益为重,以百姓安危为念,竭尽所能,完成使命,早日凯旋!”
她的目光与人群前方的谢景宸深深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那目光中,有信任,有担忧,有不舍,更有携手并肩、共渡难关的坚定。
谢景宸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与牵挂。他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自己会在京城为她稳住后方,等待她凯旋归来。
“启程!”
随着礼官一声高唱,庞大的使团队伍,迎着初升的朝阳,缓缓向西而行。车轮滚滚,马蹄踏踏,扬起阵阵尘土,拉开了大衍王朝主动经略西域的宏大序幕。
京城渐渐消失在身后,前方是茫茫的戈壁、连绵的山脉,以及无尽的未知与挑战。殷璃坐在装饰华贵的马车中,掀开车帘,回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城楼,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随即转身,目光投向西方的地平线。
马车缓缓前行,沿途的风景渐渐发生变化。从京城附近的绿水青山,到河西走廊的戈壁荒漠,天地辽阔,风沙弥漫。使团成员们大多是第一次远离中原,面对眼前的荒凉景象,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殷璃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她召集张骞、顾九章等核心成员,在马车中召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
“诸位,”殷璃语气平静,“我们此行,路途遥远,凶险重重。火罗教必然会在沿途设伏,西域诸部也未必会对我们真心相待。但我们肩负着陛下的重托,肩负着家国的安危,绝不能退缩。”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从今日起,使团实行严格的戒备制度,白天轮流值守,夜晚分批次巡逻;物资要妥善保管,尤其是丝绸、茶叶等贵重物品,要做好防潮、防盗措施;与沿途的部落接触时,要保持谦逊有礼的态度,展现朝廷的诚意,但也要坚守底线,不可卑躬屈膝。张骞大人,你熟悉西域部落的情况,日后与部落首领沟通,便劳烦你多费心;顾九章大人,你的手下擅长打探情报,要尽快摸清沿途的情况,排查潜在的危险。”
“郡君放心,属下定不辱命!”张骞与顾九章齐声应道。
就在使团有条不紊地向西行进之时,京城的暗处,一场阴谋也在悄然酝酿。
户部尚书王大人的府邸,密室之内。王大人身着便服,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的一名西域商人打扮的男子——此人正是火罗教潜伏在京城的暗探。
“使团已经出发了?”王大人沉声问道。
“是的,王大人。”暗探躬身应道,“半月前,景和帝亲率百官送行,使团共计五百余人,携带了大量丝绸、瓷器等物资,正朝着河西走廊的方向行进,预计一个月后抵达西域边境。”
“很好。”王大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你立刻将使团的出发时间、路线、人数,以及核心成员的名单,传递给火罗教的‘沙漠之狐’,让他在黑风峡谷设伏,务必将使团一网打尽,特别是那个殷璃,绝不能让她活着抵达西域!”
“属下明白。”暗探躬身应道,“只是,王大人,使团的护卫都是禁军精锐,且沿途有安西都护府的边军接应,‘沙漠之狐’未必能得手。”
“哼,”王大人嗤笑一声,“火罗教的‘沙漠之狐’,乃是西域最顶尖的杀手,擅长在沙漠中设伏,手段狠辣,从未失手。更何况,我已给你准备了一份密信,上面详细标注了使团的薄弱环节,以及边军接应的时间和地点,只要‘沙漠之狐’按照密信上的计划行事,定能一举成功。”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密信,递给暗探:“此事关乎重大,务必尽快传递出去,不得有丝毫延误!若能除掉殷璃,削弱谢景宸的势力,日后朝堂之上,便是我等的天下!”
“属下遵命!”暗探接过密信,小心翼翼地收好,随后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密室中。
王大人看着暗探消失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深知,殷璃是谢景宸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最大的眼中钉。只要除掉殷璃,谢景宸便会元气大伤,他便有机会趁机崛起,掌控朝堂大权。
而在西域,火罗教总坛,黑石神殿之内。
“焚天”教主端坐王座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火焰令牌,听着手下的禀报:“教主,京城传来消息,大衍王朝的宣抚使团已出发,正使是安乐郡君殷璃,副使是鸿胪寺少卿张骞,随行有五百余人,携带了大量物资,预计一个月后抵达西域边境。王大人已将使团的详细情况传递过来,并建议我们在黑风峡谷设伏。”
“殷璃、谢景宸……”焚天教主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黄金面具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与阴狠,“你们毁我中原势力,坏我圣教大业,此次,我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他猛地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传令下去,让‘沙漠之狐’率领三千精锐教徒,即刻前往黑风峡谷设伏。务必将使团一网打尽,夺取他们携带的物资与文书,特别是与星陨珏相关的线索。同时,散布谣言,说中原使团是来掠夺西域的资源、强迫诸部落归附的,煽动诸部落的抵触情绪,让他们孤立使团,不得向使团提供任何帮助!”
“教主英明!”手下躬身应道,转身匆匆离去,传达命令。
焚天教主目光望向东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星陨珏是我的,西域是我的,这天下,也终将是我圣教的!任何人,胆敢阻拦,唯有死路一条!”
此刻,正在西行路上的殷璃,尚不知自己已被火罗教与朝中内奸同时盯上,一场致命的伏击,正在黑风峡谷悄然等待着他们。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滚滚,马蹄踏踏,在茫茫戈壁上留下一串长长的印记。殷璃掀开车帘,望着窗外的风沙,心中暗忖,此次西行,必然是一场艰难的苦战,但为了家国安宁,为了彻底消除火罗教的威胁,为了协助谢景宸完成经略西域的大业,她别无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她握紧手中的镇国公令与锦盒,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这曲西行的序章已然奏响,等待着她的,将是西域的风沙、诡谲的阴谋,以及……亲手搅动新一轮风云的机遇与挑战。她坚信,只要使团上下同心协力,只要谢景宸在京城稳住后方,她定能不辱使命,凯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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