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加覆盖着动力甲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那足以捏碎钢铁的拳头死死攥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眼前肃立的四人——卡西乌斯、维特里乌斯、卢娜以及智库馆长。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在他心中翻涌，几乎要驱使着他用最直接、最极限战士的方式，用拳头狠狠教训这几个疏于职守的家伙，让他们用身体彻底记住这次惨痛的教训。
但他最终还是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了这股暴力冲动。他是奥特拉玛的领主，是极限战士的战团长，必须保持理智，尽管这理智此刻正被怒火灼烧得千疮百孔。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如同风暴前的低鸣，强行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现在，”他问道，目光最终落在卢娜身上，“那个该死的头盔在哪？”
卢娜上前一步，她的姿态依旧沉稳，但微微低垂的头颅显示她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清晰而简洁地汇报道：“战团长大人，根据艾拉丝的描述，那个头盔在化为吞世者实体、并袭击她之后，便再次化为了一道影子，强行……进入了她的身体。”
此言一出，卡西乌斯和维特里乌斯头盔下的呼吸都为之一窒。混沌造物侵入活体，这通常是腐化开始的标志！
然而，卢娜紧接着说道：“但是，在我们将艾拉丝转移到安全舱室后，智库馆长已经亲自对她进行了初步的、最细致的灵魂扫描和生命体征检测。结果显示……艾拉丝体内没有任何混沌污染的痕迹，灵魂完整且纯净，除了受到严重惊吓和脖颈处的物理损伤外，没有任何异常。那个侵入她体内的吞世者灵魂……似乎在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瞬间抹杀、彻底湮灭了，没有留下任何残渣。”
听到这个结果，卡尔加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瞬。无论如何，艾拉丝没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个他看着一点点长大，从最初那个在科摩罗阴影中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变成如今这个虽然调皮捣蛋但充满活力的技术军士，没有受到混沌的玷污，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难道真的是她自己捣鼓出来的那个丑得别具一格的基里曼雕像，冥冥中产生了某种“庇佑”？他立刻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更可能的原因，是艾拉丝自身灵族体质的特殊性，或者……是某种他们尚未察觉的干预。
但是，危机解除，不代表失职可以被原谅。尤其是对艾拉丝的监管不力！
卡尔加那刚刚稍有平息的怒火，立刻找到了新的倾泻口。他猛地将目光转向卢娜，那眼神中的严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鞭挞。
“卢娜·艾莎技术军士！”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你！作为艾拉丝事实上的监护人，作为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之一！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关心过她带回来了什么东西吗？！让一个附着着混沌灵魂、极度危险的邪物，在她的房间里，在我们战舰的心脏地带，待了将近十个标准日！而你，对此一无所知？！”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庞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难道你的脑袋，整天只想着那些机械和扳手，已经变得和伺服颅骨一样愚钝了吗？！忘记了最基本的警惕和责任？！”
卡尔加的怒气如同实质的烈焰，灼烧着卢娜。他自然不可能，也绝不会对一个心智尚不成熟、本质上还是个孩子的艾拉丝大发雷霆或施加处罚。但作为她的上级和监护人，卢娜就必须承担起这份疏忽所带来的全部责任。
“她平常调皮捣蛋，疏于管教！捉弄技术神甫，搞得他们怨声载道！欺负那些思维简单的战斗奴工，影响工作效率！偷偷‘拿’走各种零件和工具，甚至从仓库里顺走合金板！还有她那永远在失败、动不动就把自己炸得灰头土脸的所谓‘发明’！” 卡尔加历数着艾拉丝的“罪状”，每说一条，语气就更重一分，“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我甚至亲自下令，只要她不严重影响战舰的正常运行，就由着她去！因为她还是个孩子，一个……需要庇护和引导的孩子！”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可你呢？！艾莎技术军士！你是不是就因为这句话，就彻底放弃了对她的管教和约束？！放任她凭着兴趣胡来，让她无法意识到什么是危险，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让她觉得这艘战舰、这个世界，都可以任由她随意探索，而无需承担任何后果？！”
他指着卢娜，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这次是她运气好！那个混沌灵魂不知为何被抹杀了！但如果下次，她捡回来的不是头盔，而是一枚即将爆炸的漩涡手雷呢？！或者是一个更隐蔽、更恶毒的诅咒之物呢？！你难道要等到她真的出事，等到我们失去她，你才追悔莫及吗？！”
“卢娜·艾莎！我不希望再看到……” 卡尔加的话语如同连绵不绝的炮火，持续轰击着卢娜的内心，将她平日里因沉稳和技术而建立起的自信击得粉碎。他详细地指出了她在监管上的每一个缺失，每一个想当然的疏忽，将这次事件的所有根源，都毫不留情地剖析开来，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这场训斥，足足持续了十三个标准时。
办公室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卡西乌斯和维特里乌斯如同两尊铁铸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站着，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战团长的怒火波及到自己。智库馆长则一直低着头，反复复盘着之前的灵能扫描流程，寻找着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卢娜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立正姿势，默默地承受着一切。面甲遮挡了她的表情，但她那微微颤抖的肩甲，透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无法反驳，战团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她确实因为艾拉丝的单纯和战团的宽容，放松了应有的警惕，沉浸在自己的技术世界里，同时低估了艾拉丝的闯祸能力，也忽略了对这个孩子必要的引导和约束。这份自责，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难受。
最终，卡尔加似乎将积压的怒火倾泻得差不多了，他猛地一挥手，如同驱赶苍蝇般，怒气冲冲地吼道：“都给我滚出去！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四人如蒙大赦，但心情却无比沉重，默默地行礼，转身离开了那间仿佛还残留着雷霆之怒的办公室。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大门时，卡尔加冰冷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如同最后的判决：
“卡西乌斯！维特里乌斯！”
两人身体一僵，立刻转身立正。
“你们俩，给我听好了！”卡尔加的声音不容置疑，“七十二个标准时之内，我不允许你们休息！卸甲！亲自带队，给我把马库拉格之耀号从舰桥到最底层的反应炉，每一个舱室、每一条通道、每一个储藏间，甚至是每一段通风管道，都给我再彻底检查一遍！用手摸，用眼睛看，用灵能扫！我要确保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再藏着我们不知道的‘惊喜’！”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然：“如果，再出任何差错，哪怕是一丁点……你们就不用再来见我了，直接给我去面见基里曼大人！亲自向他汇报，你们是如何守护他的旗舰，又是如何让他失望的！”
这无疑是终极的警告。面见原体，承认自己的失败，对于任何一名极限战士而言，都是比死亡更难以接受的耻辱。
“是！战团长！” 卡西乌斯和维特里乌斯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决绝。
“还有你，艾莎技术军士。” 卡尔加最后看向卢娜，“看管好艾拉丝！从今天起，给我严格约束她的行为！别让她再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往房间里捡！这次是万幸，下次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但依旧严厉：“另外，在她情绪稳定后，由智库馆长亲自负责，再为她进行三次全面的、最高规格的灵魂检测，确保绝对安全。之后，为她更换舱室，安排到靠近第一连主力居住区的舱室，方便……你和卡西乌斯进行管教！”
“明白，战团长。” 卢娜低头领命。
众人这才真正退出了办公室，厚重的合金门在他们身后缓缓滑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压抑。
直到门外，四人才不约而同地、极其轻微地松了口气。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后怕，没有多言，立刻分头去执行战团长那近乎苛刻的命令。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卡尔加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般，重重地坐回黑曜石王座。他抬起一只巨大的手掌，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额头和眉心，感觉那里面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极致的怒火过后，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王座后方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描绘着原体罗伯特·基里曼英姿的油画上。画中的基里曼目光睿智而坚定，仿佛在凝视着远方，指引着奥特拉玛和极限军团的未来。
“原体大人……” 卡尔加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声音低语，“管理一个战团，一个星域……有时，比面对无尽的虫潮或混沌大军，更让人心力交瘁。”
他多么希望原体能够归来，能够亲自执掌这庞大的帝国基业，告诉他该如何应对这些层出不穷的内部问题、官僚琐事和……调皮捣蛋的孩子。
但他知道，这只是奢望。在原体归来之前，他，马里乌斯·卡尔加，必须扛起这一切。
他放下手，深吸一口气，将那支堪比战锤的电子笔再次握在手中。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办公桌上那依旧堆积如山的、来自奥特拉玛各个世界的数据板。
怒火必须平息，责任必须履行。他收敛起所有个人情绪，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再次投身于那片由数字、报告和请求构成的，看不见硝烟却同样至关重要的战场。
只是，那紧锁的眉头，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远未真正平息。
卢娜迈着略显虚浮的步伐，离开了那间仿佛还残留着战团长雷霆之怒的办公室。长达十三个标准时的严厉训斥，不仅仅是言语上的冲击，更是对她责任心和职业信念的一次沉重拷问。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铁块，虽然未曾碎裂，却也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和疲惫。
她径直来到了荣誉卫队为艾拉丝安排的临时安全舱室。门口，两名身披精工动力甲、如同钢铁雕塑般的荣誉卫队战士正肃立值守，他们冰冷的目光在卢娜靠近时扫视过来，确认身份后才微微颔首，但并没有让开通道。
卢娜向两人说明了战团长关于转移和检测艾拉丝的命令后，才被允许进入舱室。
舱室内光线柔和，艾拉丝还在熟睡。她似乎哭累了，也吓坏了，此刻正蜷缩在临时铺位上，脑袋枕在一直陪伴着她的莱雅的大腿上，睡得十分深沉。她粉色的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小嘴微微张着，一丝晶莹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将莱雅那身文职人员的制服面料浸湿了一小片。
除了她白皙脖颈上那一圈清晰无比、由深紫色逐渐转为青黑色的可怕掐痕，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生死劫难外，她睡着的模样，就和平时那个无忧无虑、闯了祸倒头就睡的小家伙一般无二。
莱雅看起来也十分疲惫，眼圈微微发红，显然一直强打着精神在照顾艾拉丝。看到卢娜进来，她抬起头，投来一个带着担忧和询问的眼神。
卢娜冲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情况已经得到控制，但并未多言。她走到铺位边，弯下腰，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小心翼翼地将艾拉丝从莱雅的腿上抱了起来。小家伙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移动，不满地咂了咂嘴，小脑袋在卢娜坚硬冰冷的胸甲上蹭了蹭，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去，甚至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抱着怀中这温暖而轻巧的小身体，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卢娜心中那份因失职而产生的刺痛感愈发强烈。就是这个她视如己出、如同自己女儿一般的小家伙，差点就因为自己的疏忽而……
她不敢再想下去。
抱着艾拉丝，卢娜离开了临时舱室，准备前往智库档案馆接受详细的灵魂检测。刚走出没多远，通道另一端就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是德克兰和卡尔。
他们显然是在结束巡逻任务后，听到了关于艾拉丝遇袭的风声，连动力甲都来不及卸下，就立刻赶了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关切。
“卢娜！艾拉丝怎么样了？” 德克兰率先开口，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重。卡尔虽然没说话，但那紧锁的眉头和锐利的目光同样表达了他的担忧。
卢娜停下脚步，看着这两位与艾拉丝关系同样密切的战友，心中百感交集。她简单地将事情的详细经过，以及战团长卡尔加那长达十三个标准时的训斥和自己的失职，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是我平常疏于管教，”卢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自责，“只顾着埋头在技术和工作里，忽略了对她的引导和约束……让她对危险缺乏最基本的认知，才会把那种东西当成普通的战利品带回来……我愧对所有关心她的兄弟，愧对艾拉丝，更愧对战团长和基里曼大人的信任……”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熟睡的艾拉丝，那脖颈上的淤痕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刺痛着她的眼睛。
卡尔沉默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卢娜那覆盖着动力甲的坚实手臂，沉声安慰道：“卢娜，这不全是你的问题。谁又能想到，她会从那个死亡世界带回来一个附着着混沌灵魂的头盔？而且，那个东西还如此狡猾，躲过了我们数次严密的检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德克兰刚想开口，大概是想用他那种惯有的、大大咧咧的方式说些“没事就好”、“以后看紧点”之类的话，但他和卡尔的私人通讯器却几乎在同一时刻尖锐地响了起来。
里面传来了卡西乌斯连长那冰冷、严肃，不容置疑的声音，显然还带着未消的怒火和战团长命令带来的压力：
“德克兰，卡尔，立刻全副武装，十分钟后，第一连整备区内集合，随我巡逻上层甲板！重复，十分钟内集合！”
军令如山。
两人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回去。德克兰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甲，发出“哐”的一声。卡尔则深深地看了一眼卢娜怀中的艾拉丝，对卢娜说道：“我们先去执行任务。艾拉丝……就拜托你了。”
“嗯。”卢娜点了点头。
没有更多的时间交谈，德克兰和卡尔立刻转身，迈开沉重的步伐，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军械库的方向飞奔而去，动力甲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通道尽头。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卢娜独自抱着艾拉丝，站在空旷而冰冷的通道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战友关心的感激，有对自身失职的羞愧，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低下头，看着艾拉丝那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她脖颈上那刺目的伤痕，卢娜那双总是沉稳而坚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
她轻轻地，用一种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也对着自己的内心，立下了无声的誓言：
“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绝不会再让你陷入这样的危险……绝不。”
这一次，她将用行动，而不是言语，来履行这份迟来的、却更加坚定的监护职责。她抱紧了艾拉丝，仿佛要将这份誓言融入骨血之中，然后迈开沉稳的步伐，朝着智库档案馆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在通道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充满了疲惫，却也带着一种重新凝聚起来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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