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王座突击舰的瞬间湮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在所有目睹者心中投下了沉重的阴影。
——那并非激烈的爆炸，而是更为彻底的、被无形之物“抹除”的恐怖，让追猎者的舰队明显收敛了锋芒，暂时停滞在“虚无知海”的边缘，不敢越雷池半步。
希望号内部，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太久，取而代之的是对自身处境的更深切认知——他们并非安全，只是暂时与更直接的威胁隔着一道危险的屏障。
“他们被吓住了。”马尔科姆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凝重，“这帮杂碎也知道怕！不过，雷老大，咱们这算是……躲在老虎嘴里避雨？”
“算是与虎谋皮……”雷栋纠正道，目光紧盯着主屏幕上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传感器上愈发活跃、如同暗流涌动的“心灵低语”信号，“我们必须尽快掌握主动权！实验室，报告进展。”
希望号实验室内，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李维、张雨轩和塔莉亚围在中央的全息投影前，上面显示着经过无数次计算和模拟后，筛选出的一个相对“安全”的规则折射路径方案。
“理论模型构建完成。”李维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但眼神异常明亮，“基于塔莉亚对‘低语’聚集密度的感知和张雨轩的规则建模，我们找到了一条可能的短途‘折射路径’。利用前方约0.3光秒处一个即将形成的、中等密度的‘低语’聚集区，塔莉亚进行精确引导，可以产生一次小范围的规则偏折，理论上能将我们‘弹射’出约0.5光年的距离，方向大致指向晶歌族提示的‘虚无知海’更深处。”
“风险极高。”张雨轩的全息影像冷静地补充，“首先，塔莉亚的引导必须极其精准，任何偏差都可能导致规则扭曲失控，舰船被撕裂。其次，跃迁过程中，舰船护盾将承受巨大压力，能量消耗预计达到峰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强烈的规则扰动必然会引发‘虚空之影’的剧烈反应，精神冲击强度可能远超目前水平。”
塔莉亚的平台光芒稳定，但她的意念传递出一丝疲惫与决然：“……可以……做到……需要……希望号……全力配合……能量……输出……必须……平稳……”
“自由彼岸号怎么办？”陈琳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们的临时推进器刚刚完成基本连接，结构极其脆弱，根本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规则跃迁应力！”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片刻。马尔科姆啐了一口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娘的！别管我们！你们先走！老子就不信，没了拖累，你们还找不到出路！”
“不行。”雷栋斩钉截铁地否定，“我们是一个整体。李维，张雨轩，有没有可能……将两艘船进行临时物理连接，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跃迁？希望号的护盾能否扩展覆盖？”
李维快速计算着，眉头紧锁：“理论可行，但希望号的护盾发生器需要超载运行至少120秒，风险巨大！而且连接结构必须足够坚固，否则在规则扭曲中极易断裂！”
“凯托！啾啾！”马尔科姆立刻在自由彼岸号那边吼道，“把你们最结实的牵引索，还有仓库里那些高强度结构胶，全都用上！给老子把两艘船捆在一起！快！”
没有时间犹豫。命令下达后，两艘舰船如同在暴风雨中靠拢的孤舟，希望号缓缓调整姿态，多条粗壮的工程牵引索如同钢铁触手般射出，牢牢扣住自由彼岸号的关键承力点。啾啾带着工程机器人，将快速凝固的高强度金属泡沫喷射在连接处，进行临时加固。整个过程在“低语”那越来越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干扰下紧张进行，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与此同时，希望号的引擎和护盾系统开始预热，能量读数稳步攀升。塔莉亚悬浮在平台中央，翠星的生命绿光与晶歌的韵律七彩交织，那缕融合的规则丝线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如同导航的罗盘，遥遥锁定着前方那片正在逐渐汇聚的、无形的“低语”漩涡。
“……密度……接近阈值……”塔莉亚的意念如同风中细丝，却清晰传递到舰桥和实验室，“……准备……引导……”
“所有人员！固定自身！非必要系统断电！护盾超载启动！”雷栋的命令传遍两艘舰船。
舰内灯光瞬间转为暗红色的应急照明，所有人都紧紧抓住身边的固定物。外部，希望号的护盾光芒暴涨，如同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肥皂泡，艰难地将伤痕累累的自由彼岸号也包裹了进去。护盾发生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就在此时，后方一直观望的星海同盟舰队似乎察觉到了能量异常！
“检测到希望号方向异常高能反应！”维拉的副官报告。
维拉银眸微眯：“他们想强行跃迁？在这片规则混乱区？……阻止他们！发射‘静滞锚’！干扰其空间稳定性！”
数道幽蓝色的能量束从同盟舰队中射出，并非直接攻击，而是旨在固化空间，阻止跃迁！几乎同时，或许是察觉到同盟的动作，也可能是单纯的不耐烦，破碎王座那边也射来了几道粗鲁的动能弹幕，虽然大部分被边缘的“低语”区域削弱吸收，但仍有一发重重砸在希望号扩展护盾的边缘，激起剧烈的涟漪！
舰体剧烈震动！护盾能量读数瞬间跌入危险区！
“护盾过载！连接点应力报警！”陈琳焦急地喊道。
“……不能……中断……”塔莉亚的意念带着一丝痛苦，但依旧坚定。她引导的那缕规则丝线，猛地刺入了前方那片已然成型的“低语”聚集区！
轰！！！
并非物理层面的巨响，而是一种源于规则层面的、震撼灵魂的撕裂感！主屏幕上的景象瞬间扭曲、拉长，仿佛整个宇宙被塞进了一个万花筒！舰船外部监控传回的画面光怪陆离，色彩失真，线条破碎！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强大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撕扯力，仿佛要将身体和意识都拉成面条！
“坚持住！”雷栋死死抓住指挥席，指节发白。
护盾在超载和外部攻击的双重压力下发出刺耳的尖啸，连接两舰的牵引索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自由彼岸号临时加固的连接处，金属泡沫开始出现裂纹！
剧烈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那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无数尖锐的、充满痛苦、迷茫和某种原始渴望的嘶鸣，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脑海！意志稍弱的人员当场昏迷，即便是雷栋、马尔科姆这样的硬汉，也感到头痛欲裂，眼前幻象丛生。
在这片混乱与痛苦中，唯有塔莉亚如同风暴眼中的灯塔，她的意识紧紧缠绕着那缕规则丝线，艰难地维持着引导，对抗着“低语”聚集区本能的排斥与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永恒，那恐怖的撕扯感和精神冲击骤然消失！
舰体猛地一震，恢复了平稳。主屏幕上的扭曲景象也恢复正常，但映入眼帘的，已不再是之前那片纯粹的黑暗。
这里依旧是“虚无知海”的范围，但远处的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残破的轮廓阴影，如同沉默的巨兽尸骸漂浮在虚空之中。更令人心悸的是，传感器上显示的“心灵低语”信号强度，比之前区域强了数倍不止！那些冰冷的、悲伤的意念碎片几乎凝成了实质，如同冰冷的雾气包裹着舰船，护盾的能量损耗速度明显加快。
“……跃迁……成功……”塔莉亚的意念传来，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平台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但……偏移……预定坐标……我们……到了……未知……区域……”
“检查舰船状态！”雷栋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立刻下令。
希望号护盾过载，多个子系统需要冷却重启，但主体结构完好。自由彼岸号则情况更糟，临时推进器在应力下完全报废，与希望号的连接点也出现了结构性损伤，需要紧急修复。人员方面，约有十分之一因精神冲击暂时失去战斗力，正在接受医疗组的紧急处理。
“我们甩掉追兵了吗？”马尔科姆喘着粗气问。
张雨轩快速扫描后方空域：“暂时未发现追兵信号。规则折射路径是不可逆且随机的，他们短时间内应该无法追踪。但是……”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凝重：“我们可能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扫描显示，我们目前所在的区域，存在大量……星际残骸。而且，这里的‘虚空之影’活性极高，它们似乎……被这些残骸所吸引，或者说，这些残骸本身就是它们‘存在’的一部分？”
李维立刻调取了外部传感器对最近一处大型残骸的扫描图像。那似乎是一艘巨型舰船的残骸，风格古老而奇特，并非已知的任何文明设计。舰体断裂处光滑得诡异，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切割，表面覆盖着一层仿佛冰霜般的、不断蠕动变化的暗淡能量场——正是高密度“心灵低语”的具象化表现！
“……悲伤……故乡……”
……毁灭……”
……永恒的……迷失……”
冰冷的意念如同潮水般从那残骸方向涌来，比之前的低语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承载着某个文明覆灭时最后的绝望。
“这些残骸……是过去被‘园丁’收割的文明遗物？”李维震惊地推测，“‘虚空之影’……难道是这些消亡文明……残留的集体意识？或者说，是它们在‘园丁’的收割协议下，转化而成的……某种‘信息幽灵’？”
这个猜想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如果“虚空之影”的本质是无数被毁灭文明的哀嚎与执念所化，那么这片“虚无知海”，简直就是一座埋葬了无数星辰文明的、浩瀚无垠的宇宙坟场！
就在众人被这个可怕的猜想所震撼时，负责监听各种信号的墨菲，突然发出了夹杂着强烈干扰杂音的报告：
“头儿！有……有发现！从……从那边最大的残骸方向……传来一段……非常微弱的……非‘低语’信号！是……是标准的……跨文明通用求救代码重复广播！但……但信号断断续续……内容……很奇怪……”
他努力过滤着杂音，将捕捉到的信号片段播放出来：
“……这里是……‘微光’号科研船……我们……发现……‘回响’……重复……我们发现了‘回响’……文明……并非……彻底……消亡……它们……在‘织缕’中……留下了……‘印记’……求救……任何收到此信号的存在……‘园丁’……并非……唯一……答案……坐标……”
信号到此，被一阵强烈的、充满痛苦和混乱的“低语”干扰彻底淹没，再也无法捕捉。
“‘回响’？‘织缕中的印记’？‘园丁并非唯一答案’？”李维重复着这些破碎的词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些残骸中，可能隐藏着对抗‘园丁’的关键线索！那艘‘微光’号，或许还在某处坚持着！”
绝境之中，一缕微光，似乎真的在这片埋葬了无数文明的死亡之海中，悄然乍现。然而，想要触及这缕微光，他们必须深入这片活性极高、充满了文明哀嚎的残骸坟场，在无数“虚空之影”的环绕下，寻找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希望。
是冒险深入，寻找那可能存在的“微光”号和文明“回响”，还是尽快修复舰船，设法离开这片更为危险的区域？
抉择，再次摆在了人类流浪者们的面前……
————【第50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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