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静滞……
时间失去了意义，思维被拉伸成无限漫长的、几乎凝固的胶质。感知被彻底剥夺，看不见，听不到，触不着，唯有自身那缓慢到令人发狂的意识流动，证明着尚未彻底湮灭。
李维与塔莉亚的联合意识，被囚禁在牧羊人施加的“静滞力场”中，如同琥珀中的虫豸，等待着最终的“净化”裁决。外部的一切——方舟的死寂、希望号的焦急、宇宙的波澜——都已远去，被一层无法突破的、绝对规则的壁垒彻底隔绝。
最初的“瞬间”（如果还能用这个词的话），是极致的窒息感和绝望。一切挣扎似乎都失去了意义。牧羊人的力量远超想象，它们甚至无需亲自降临，只需一个指令，便能将可能存在的变数彻底封存。
然而，人类意识最底层的韧性，以及在无数次绝境中锤炼出的顽强，并未就此屈服。绝对的静滞，反而成为一种奇特的“环境”，迫使联合意识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无法感知外部，便转向内部。
他们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聚焦于自身那被秩序流光初步净化、却依旧被暗影荆棘污染最深层次缠绕的意识光核，以及……那近在咫尺、同样被静滞力场包裹着的冰川样本保存管。
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一些之前被忽略的、极其微妙的“感觉”开始浮现。
那并非能量流动，也非信息传递，而是一种……共鸣的余韵，一种规则层面的印记。
来自GcU-0714样本的秩序波动虽然也被静滞力场极大抑制，但其存在的“本质”却无法被完全抹除。它就像一颗被冰封的种子，其内部的生命信息依旧存在。
而在联合意识内部，那被净化了部分的暗影荆棘污染，其“死寂掠夺”的本质也同样作为一种规则印记存在着。
在这两种同源而异路的力量被强行压缩在极近空间、且外部一切干扰都被剥离的静滞环境中，一种奇特的、被迫的“近距离相互映射”发生了。
李维和塔莉亚开始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两种力量的本质区别，以及它们之间那种既相互排斥、又源于一体的诡异联系。
秩序的一方，其核心是一种倾向于“构建”、“稳定”、“共生”的规则趋向，带着一种古老的、包容的“生命力”。 而荆棘的一方，其核心则是“分解”、“掠夺”、“覆写”，是一种极致的“熵增”和“死寂”。
它们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一把剑的双刃。
【母本……】这个词汇再次浮现在李维几乎凝固的思维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源头，能同时孕育出如此极端对立的两种力量？这更像是某种超越了善恶概念的、纯粹的宇宙法则的两种表现形式？
牧羊人畏惧并监控“荆棘”，但对“秩序”样本也充满兴趣。它们寻找“钥匙”……这把“钥匙”，是能平衡这两种力量？还是能彻底掌控其中之一？亦或是……通往那所谓“母本”的途径？
静滞，成为了被迫的冥想。无法行动，反而让他们得以沉入最深的思考，去触碰那些在激烈冲突中无暇细究的本质问题。
时间依旧以近乎停滞的速度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塔莉亚的意识，那属于战士的、对危险和变化极度敏锐的部分，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不谐振。
来自外部静滞力场的、那原本完美无缺、绝对规则的封锁，似乎出现了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小亿万倍的、一闪即逝的裂隙！
这裂隙并非牧羊人系统本身出现问题，而更像是……某种外部强干扰，极其短暂地穿透了静滞力场的屏蔽，在其完美无瑕的规则结构上，造成了瞬间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扰动！
而这股外部强干扰的“气息”，让李维和塔莉亚都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其中竟然混杂着一种极其微弱、却霸道无比的死寂掠夺意味，以及另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规则本身的冰冷饥饿感！
是“巨引源”？！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剧烈的规则震颤之后，难道又发生了更强烈的冲突？！甚至影响到了牧羊人系统的局部稳定性？！
这裂隙的出现时间短暂到无法形容，但对于处于绝对静滞、感知被提升到极限的联合意识来说，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
就在这裂隙出现又消失的刹那—— 冰川样本内部的那些暗色结晶簇，仿佛被外来的、同属“掠夺”侧却更加高级的力量短暂刺激，其被静滞的秩序波动猛地挣扎了一下！ 而联合意识内部那些暗影荆棘污染，更是如同朝拜君王般，剧烈地悸动了一下！
这一挣扎、一悸动，虽然微弱，却恰好发生在静滞力场出现裂隙的同一瞬间！
两种同源力量在极近距离内的异常波动，与外部规则的瞬间扰动，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极其复杂的干涉效应！
咔——！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幻觉般的碎裂声，直接在李维和塔莉亚的感知底层响起！
不是静滞力场破碎，而是施加在他们意识体本身之上的、那种思维凝滞、感知隔绝的效果，竟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松动！
就仿佛……琥珀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软化！
他们的思维速度，恢复了一丝丝！对外界的感知，渗透出了一丝丝！
虽然依旧被牢牢困在原地，无法动弹，无法影响外界，但他们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静滞”了！他们重新获得了极其缓慢、却真实存在的时间感和思考能力！
更重要的是，通过那瞬间渗透出去的一丝感知，他们猛地“看”到了静滞力场之外的景象！
不再是之前那个破败的舱室角落！
他们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几何结构完美却毫无生气的封闭空间中央！四周是光滑无比的墙壁，看不到任何接口或门窗，只有上方洒下均匀的、毫无温度的光线。
这个空间内，除了他们这颗被静滞力场包裹的“琥珀”之外，还悬浮着其他一些东西！
不远处，是几个同样被小型静滞力场封锁的、形态各异的物品：一块不断变换形状的暗金属、一团蠕动着的能量流体、甚至还有一株被封存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奇异植物……它们似乎都是牧羊人从各地收集来的“样本”或“异常物品”。
而在更远的墙壁上，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显示着复杂动态数据的半透明屏幕，其上的信息流速度快到令人目眩，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模型——那是牧羊人的监控界面！
这里……根本不是方舟残骸内部！ 这里是……牧羊人的某个实验平台或者观察站！
他们早在不知何时，就被连同那个冰川样本一起，被无声无息地转移到了这里！
巨大的震惊再次席卷而来。牧羊人的科技和能力，简直深不可测！
但此刻，不是震惊的时候。
那一丝挣脱的思维能力和感知，如同溺水者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珍贵无比。
李维立刻意识到，刚才那裂隙的产生，源于“巨引源”（及其可能引发的其他冲突）对牧羊人系统的干扰。而这种干扰，很可能还会再次发生！
而他们内部两种力量的异常波动，可以与外部干扰产生干涉，削弱静滞效果！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刚刚恢复一丝活性的思维中形成。
【塔莉亚……】他尝试传递意念，速度缓慢却清晰。【下一次……干扰出现时……我们一起……尝试引导……内部力量……不是对抗……而是……模拟外部干扰的频率……放大干涉效应！】
他们需要抓住下一次机会，主动去配合那可能到来的外部干扰，里应外合，进一步削弱静滞力场！哪怕只能再多争取一丝丝的“活性”，也多一分希望！
塔莉亚的意识立刻回应，带着绝对的专注和决然。
联合意识再次沉静下来，但不再是绝望的等待，而是积极的准备。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调整内部那两种被压抑的力量，尝试去理解和记忆刚才那外部干扰的“频率特征”，如同打磨一把或许能撬开囚笼的、无形的钥匙。
牧羊人的观察站内，一片死寂。 只有那些被静滞的样本，以及屏幕上流淌的、关乎宇宙命运的数据。 无人察觉，那颗最新被收容的“琥珀”内部，两个渺小的意识正在死亡的边缘，酝酿着一场微小的、却可能带来风暴的反抗。
他们等待着… 等待着下一次来自深空的、 足以扰动牧羊人完美囚笼的、 规则的悸动……
————【第41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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