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死寂的刹那，裂谷深处的风忽然变了。不再是缓缓上涌，而是猛然一吸，仿佛深渊张开了口。冰层震颤，脚下碎裂声如蛛网蔓延。吴浩瞳孔一缩——不是错觉，那风带着某种节奏，像是在……呼吸。
他低头，右臂的冰鳞已退至肘部，皮肤苍白如雪，却透出青黑的脉络。他知道，沙盘的封禁不只是惩罚，更是一道试炼的门槛。它在等，等一个能真正“逆命”的人。
而此刻，那块碎玉的蓝光，正与冰层下的纹路共鸣，如同钥匙与锁孔的低语。
下一瞬，裂谷深处的气流再次涌动，这一次不再是无序的乱流，而是带着某种韵律的回旋，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心跳。冰层下的蓝光开始规律闪烁，一明一灭，与吴晨曦手中碎玉的震颤完全同步。
吴浩的手仍搭在吴晨曦的胳膊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盯着那裂口，眼神如刀锋般锐利。刚才那一吸一吐的风，不是自然现象，是某种存在在试探他们的意志。
顾清寒缓缓退后半步，指尖凝出一缕寒霜，悬浮于掌心。她没说话，但眼神已说明一切——这风，不对劲。
“你刚才说门没开。”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那现在呢？门缝有没有裂条缝？”
吴浩没松手，反而把冰魄剑从肩上换到左手，剑尖朝地。剑身裂纹比刚才多了两道，像蜘蛛网爬到了护手处。
“门没开。”他说，“但有人在门缝底下塞了张地图。”
吴晨曦低头，掌心里那块碎玉还在发烫，裂痕微微泛着蓝光，和冰面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她没说话，只是把玉片翻了个面——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几个小字，像是用血写上去的：“归墟·气眼”。
“我什么时候捡的这玩意儿？”她喃喃，“废墟里一堆破砖烂瓦，就它不沾灰。我还当是护身符……合着是张欠条。”
顾清寒冷笑：“你家祖坟冒青烟，捡个破玉都能当导航用。”
“不是导航。”吴浩终于松开她，蹲下身，用剑尖轻轻划过冰面那行字——“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字迹已经被他踩碎，但划痕还在。“是信标。它在找能看懂的人，也在找愿意走这条路的人。”
他抬头，“我们得去归墟洞天。”
“归墟？”顾清寒皱眉，“那不是传说里埋葬九界残魂的地方？连风进去都会化成灰。”
“所以才对。”吴浩站起身，把剑扛回肩上，“轮回锁的本源不会藏在太平地界。纹路能和《弑神剑谱》残页完全重合，说明这是初代留下的‘锁源引’第三段。前两段指向葬剑海，第三段终点——就是归墟气眼。”
吴晨曦把碎玉收进怀里，拍了拍：“那还等啥？等它自己长腿跑过来？”
“等。”吴浩说，“得等我这身骨头先别散架。”
他右臂的冰鳞已经退得差不多了，皮肤苍白如纸，血管泛着青黑。强行催动沙盘那次，抽的是寿元，不是真气。他现在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只是没人看得出来——他站得笔直，像根插进冰里的铁桩。
顾清寒没再呛声。她从袖中抽出那张《弑神剑谱》残页，铺在冰上，又凝出一面新冰镜，把纹路全貌拓下来，叠在纸上。纹路完全重合，连那道歪折都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她收起纸页，“你家祖传的东西，专克你家祖传的谜题。”
“克不克制另说。”吴浩闭眼，识海一片死寂。沙盘没反应，连记忆回溯都断了。“它现在不认我。善念够了量，不够质。救一百个人，不如改一个人的命。”
“那怎么才算‘改命’？”吴晨曦问。
“比如。”他睁开眼，“有人该死，你让他活了。有人该活，你让他死。不是行善，是逆命。”
三人沉默。
风从裂谷深处吹出来，卷着碎冰渣子，打在脸上生疼。
吴晨曦忽然动了。她跳下冰面，往裂谷边缘走去。
“你去哪儿？”顾清寒喝问。
“那边。”她指了指裂谷侧壁一处塌陷的冰窟，“有怨气。残魂卡在冰里，出不来，也散不掉。我吞了它，算不算‘逆命’？”
“你疯了？”顾清寒脸色一变，“那些东西沾上噬魂剑体，反噬能把你经脉烧成焦炭！”
“焦炭也比等死强。”吴晨曦已经走到冰窟前，伸手探进去。
下一秒，她整个人一震，脸色瞬间煞白。一道黑气顺着她手臂往上爬，她咬牙，猛地一吸——黑气倒灌入口中，她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咳……咳咳！”她咳出一口黑血，血里混着灰烬般的碎渣。
但她的呼吸，稳了。
识海深处，吴浩忽然“看”到一丝微光——不是沙盘亮了，是它内部某个角落，轻轻颤了一下。
记忆回溯功能，松动了。
“成了？”顾清寒扶起吴晨曦。
“三件善举。”吴晨曦抹了把嘴角，“吞怨气、解执念、清残魂。闭环了。”
吴浩闭眼，以剑意轻触识海。那一丝微光还在，他顺着它“看”过去——
四个古篆字，一闪而逝：
“归墟洞天”。
方向没错。
“走。”他说，“现在能走了。”
三人收拾残局，绕开深渊裂口，往西北方向行进。地势渐低，冰层变薄，脚下开始出现龟裂的黑土，像是大地被烧过一遍又一遍。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雾气骤起。
不是寻常雾，是浓得化不开的灰雾，像是把整片天空的暮色都压成了浆。雾中隐约有山影，但看不真切，仿佛随时会移动。
“迷雾山谷。”顾清寒眯眼，“归墟外围第一道屏障。传说进去了就出不来，因为路会自己变。”
“路变？”吴晨曦冷笑，“那它总得有个走法吧？总不能靠猜？”
“不是猜。”吴浩盯着雾气，“是试。试到死为止。”
他话音刚落，林逸从雾中走出，手里捧着一枚幽黑的晶体，表面流转着暗红纹路——永夜核心。
“我开路。”林逸声音低沉，“它能破迷障。”
他踏入雾中，永夜核心一亮，前方雾气如潮水般退开，露出一条狭窄的石道。道上布满剑痕，深浅不一，像是无数人在这里厮杀过，又像是某种阵法残留。
“走。”吴浩走在最前，冰魄剑横在身侧。
刚踏出三步，地面剑痕忽然亮起一道青光——
嗖！
一道无形剑气从地底暴起，直斩吴浩咽喉。
他侧头，剑气擦颈而过，削断几根发丝。
第二步，左脚落地，地面三道剑痕同时亮起，三道剑气呈品字形袭来。
吴浩举剑格挡，“铛铛铛”三声，冰魄剑震得发麻，裂纹又扩了一分。他退半步，险险避开。
“有规律。”他说，“不是随机触发。是按步伐节奏来的。”
“那怎么走？”吴晨曦问。
“我不知道。”吴浩盯着地面，“但沙盘知道。”
他闭眼，识海死寂。沙盘封闭，推演功能全无。
他咬牙，碎冰体质运转，寒气逆冲识海——
没反应。
再冲，经脉刺痛，像是有冰针在扎。
还是没反应。
“不行？”顾清寒低声问。
“行。”吴浩突然睁眼，一把咬破舌尖，鲜血喷出，他用血在掌心画了个符，然后一掌拍在识海。
剧痛炸开。
识海深处，沙盘残影浮现，只有一角，裂痕遍布，但还在转。
三息。
它只肯给三息的推演。
沙盘投射出未来三秒内所有剑气的轨迹——密密麻麻，像一张死亡蛛网。
吴浩瞳孔骤缩，瞬间记下所有路径。
他抬脚，左三，右二，前一，停顿半息，再左一。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剑气在他身边暴起，擦过衣角，割破袖口，但他没被击中。
他在地上用剑尖划出一道线：“跟着这条走，别偏。”
三人依线而行，步步惊心。
走到一半，吴晨曦忽然停步。
“怎么了？”顾清寒问。
“我玉片……”她摸出碎玉，玉片正在剧烈发烫，裂痕泛出刺目蓝光。
下一秒，整条路径上的剑痕同时亮起！
数十道剑气从四面八方暴起，封锁所有退路！
吴浩瞳孔一缩，沙盘残影瞬间崩解——推演超时。
“躲不了。”他低吼，“只能冲！”
他一把抓过吴晨曦，将她往前一推：“走直线！别管痕迹！”
他自己断后，冰魄剑横扫，硬接三道剑气，剑身“咔”地一声，裂到了护手根部。
顾清寒拉着吴晨曦狂奔，林逸永夜核心全力催动，硬生生在剑气网中撕开一道口子。
三人冲出山谷，跌出雾外。
吴浩最后一个出来，刚踏出雾界，右腿一软，单膝跪地。
冰魄剑拄地，剑尖滴血。
他低头，看见剑柄上的裂纹，正缓缓蔓延，像有生命在吞噬它。
而他的手，还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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