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地区。
位于长安城北三十里外的广袤原野上,此刻已完全被一片喧嚣、混乱而又充满野性气息的营盘所覆盖。
时值初夏,天气已然转暖,但这片土地上弥漫的却不是草木的芬芳,而是浓烈得化不开的汗臭、马匹的腥臊、皮革鞣制后的刺鼻气味、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焦糊味。
连绵数十里的营寨,毫无章法地铺展开来,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疮疤,死死地贴在关中这片沃土之上。
突厥人的毡帐与西梁军队简陋的营棚混杂在一起,泾渭分明又相互依存。
突厥骑兵们大多卸下了沉重的铠甲,赤着上身,围坐在一堆堆篝火旁,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割着刚刚宰杀、还带着血丝的羊肉,大口吞咽着抢夺来的美酒,发出粗野的笑声和听不懂的胡语吆喝。
他们的战马被随意地拴在木桩上,低头啃食着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青草。
而西梁士兵的营区则显得相对规矩一些,但也同样弥漫着胜利后的亢奋与劫掠带来的满足感。
许多士兵的腰间鼓鼓囊囊,塞满了金银细软,身上穿着抢来的、不合身的绸缎衣服,显得不伦不类。
在中军区域,一座格外庞大、装饰着狼头纛和华丽毛皮的金帐内,气氛更是热烈到了顶点。
突厥处罗可汗——俟利弗设,高踞于主位之上。他并未穿着沉重的铠甲,只是一身锦袍,外罩一件轻便的锁子甲,头上戴着象征权力的貂皮冠,鹰隼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志得意满、睥睨一切的光芒。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镶满宝石的金杯,里面盛满了如同鲜血般殷红的葡萄美酒。
他的下首,坐着面色红润、意气风发,却又带着几分刻意讨好笑容的西梁皇帝梁师都。
此刻的梁师都,早已没了矜持,仿佛完全沉浸在即将入主长安的幻想之中,看向处罗可汗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谄媚。
帐内两侧,分坐着突厥各部的叶护、设、特勒等贵族将领,以及西梁的主要将领如辛獠儿、冯端等人。
人人面前堆满了烤肉和美酒,喧嚣的劝酒声、粗野的笑骂声、以及胡姬妖娆的舞蹈,将整个金帐的气氛烘托得如同沸腾的油锅。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处罗可汗将金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杯子扔给旁边的侍从,抹了把胡须上的酒渍,环视帐内,声若洪钟,说道:“李渊小儿,不堪一击!如今这长安城,已是我囊中之物!待攻破城池,里面的金银财宝、美貌女子,尽归各位勇士所有!本汗绝不食言!”
“大汗威武!天佑突厥!”
帐内的突厥贵族们纷纷举杯狂呼,声震帐顶。
梁师都也连忙端起酒杯,满脸堆笑地附和道:“全赖可汗天威,我军方能势如破竹,直捣黄龙!朕……不,我梁师都,愿永远追随可汗,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他刻意讨好着处罗。
毕竟这一路过来,梁师都看到了突厥人的战力的确强悍,打得唐军节节败退。
一名满脸横肉、身上带着浓重血腥气的突厥猛将站起身来,他是处罗可汗的弟弟,名叫阿史那咄苾,以勇猛残暴着称。
他挥舞着油乎乎的拳头,瓮声瓮气地吼道:“大汗!还等什么?长安城就在眼前,儿郎们士气正旺!给我三万铁骑,我保证三天之内,就把李渊老儿的脑袋给您拧下来当酒壶!”
“对!咄苾将军说得对!直接攻城吧!”
“让那些躲在城里的两脚羊尝尝我们突厥勇士的厉害!”
一群激进的突厥将领纷纷鼓噪起来,他们被接连的胜利刺激得双眼发红,仿佛长安城的财富和女子已近在眼前。
西梁大将辛獠儿也不甘示弱,出列抱拳道:“可汗,陛下!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为先锋,率先登城!定将那李世民的首级献于帐下!”
“末将请战!”
“我……”
帐内请战之声此起彼伏,充满了骄狂与迫不及待的情绪。
处罗可汗看着群情激愤的部下,心中亦是豪情万丈。
但他终究比那些只知冲杀的将领多了几分心思。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说道:“诸位勇士的求战之心,本汗已经知晓。但是长安城毕竟是大城,墙高池深,李唐虽败,但精锐犹在,而那秦王李世民更非易与之辈,本汗收到消息,此人被封为兵马元帅,号令三军,其实力不可小觑。”
之前,处罗可汗也算是领教了李世民的实力。
和他两个废物弟兄相比,李世民防守可谓滴水不漏,撤退之时面对突厥勇士的凶狠进攻,仍能保持秩序井然,可见其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梁师都,继续说道:“传本汗命令!全军休整两日,同时,命随军工匠及驱赶来的汉人民夫,加紧打造云梯、攻城槌、井阑等攻城器具!我们要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碾碎长安!三日后,卯时正刻,发动总攻!本汗要亲眼看着,这汉人的都城,在我突厥铁蹄之下,瑟瑟发抖!”
“谨遵大汗号令!”帐内众人齐声应诺,杀气腾腾。
梁师都更是连忙表态:“可汗放心,我部定当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哈哈哈哈,很好!梁王,只要攻下了长安,本汗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可汗!我敬您一杯!”
“好!梁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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